沙赫特：通向毁灭的奇迹( 二 )

古斯塔夫·施特雷泽曼、奥斯丁·张伯伦、阿里斯蒂德·白里安当然有意思的一点，也是很诡异的一点，就是虽然亚尔马·沙赫特可以被认为不光是经济金融界，甚至在当代人当中，在整个国际政治和国际金融圈都是很能说的上话的一个德国人，尤其在英美很有影响力，但他却是一个非常明确的民族主义者。这很有意思，大多数混得很好的民族主义者都是长袖善舞，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的。亚尔马·沙赫特读书的时候，读过医学，后来读过法律，又读过经济学。他的导师是很著名的一个“历史学派”的德国经济学家。这个历史学派很有意思，虽然它名叫历史学派，其实并不是一个历史的学派，它是一个经济学派。历史学派是欧洲大陆上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主要是跟欧美的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相对峙的这么一个经济学流派，它的代表人物是李斯特。历史学派，相对来说，它不太同意以英国的斯密啊、穆勒啊、李嘉图啊那帮人为代表的古典自由贸易和自由主义经济学，特别是反对数学化的倾向。它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在民族国家的体系之下，以民族国家为单位来确定福利的划分和政策的建立。这种观点，我们可以想见，有点像政治经济学的观点。那个时候，历史学派其实更加实用，比起自由主义经济学那样的高度理论性、数学性、框架性，历史学派更为决策者所接受。历史学派非常实用，它是一个非常以政策为导向的学派。它的政策观点都很鲜明，比如说，英国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倡导自由贸易，那么历史学派也不是说我们就不自由贸易了，而是说，我们必须根据民族国家的利益来规划自由贸易策略，有哪些领域可以自由贸易，哪些领域我们要国家干涉、国家保护。它是最早对贸易保护主义作出深入研究的一个学派。还有就是历史学派对于政府干预是持一种比较积极的态度，它不像那种纯自由主义经济学很讨厌政府干预，它认为政府干预是必要的，即使自由贸易当中，你没有政府的干预，没有政府的政治力量的支持，那也是搞不成的。这个历史学派的经济学家，还认为以宏观经济、就是国民经济核算的宏观经济，比微观经济来说更有实际操作意义。这个学派影响是非常深远的，不光是对欧洲大陆这些国家，历史学派它把经济学叫做国民经济学，叫什么都是人民的、国民的。国民经济学影响是很深远的，就是我们国家也经常说国民经济、国民经济学，都是从那儿来的？甚至像纳粹德国当时的人民法庭，各种以人民为开头的字眼其实也是和这个渊源有相关的。现在的德国好像是它的经济学专业也是叫做国民经济学专业。历史学派是影响非常深远的，而且确实来说有很多可取之处的，不能说他是个反动学说，不能这么说，实际上它是对这个经济学说史有很大贡献的一个学派。

纳粹党的《人民观察家报》历史学派跟亚尔马·沙赫特有什么关系呢？亚尔马·沙赫特是深受历史学派影响，并且把历史学派和重商主义的观点结合在一起。重商主义的核心观点是什么？简单来说，重商主义的核心观点就是我要贸易顺差，不要贸易逆差，而且重商主义对这个金本位有一个偏执，对货币和贵金属也有非常偏执的坚持。也就说我在国际贸易当中，要尽量赢得贵金属。新重商主义和旧重商主义的区别是，我不是为了金子是唯一的财富，我才占有他，而是说我可以把黄金当作最后的润滑剂，其实它是一种最有效的、可以说是最后的救世主一样的货币储备和危机储备。沙赫特的毕业论文跟他导师的毕生研究兴趣非常有关联的，他的导师的研究兴趣是研究英国自由主义经济学中亚当·斯密和法国魁奈他们的观点受到德国多少影响。这个有点像我们想凯恩斯受到我们中国的经济学家孔子多少影响这样，就有点这个意思。但是沙赫特的毕业论文就对重商主义贸易发表了很深入的思考和观点，这个论文其实跟他以后的职业生涯是有关系的，这就不像施特雷泽曼，施特雷泽曼的经济学毕业论文是对罐装啤酒的销路和生产和销售的一个研究。那么沙赫特，我们可以把他非常粗略地总结为他是一个全球化背景下的民族主义精英，他的最后的落脚点在民族主义上，他是个强烈的民族主义者，非常反对凡尔赛和约，态度也非常强硬。但是他本人来说，他有非常全球化的社交圈和非常全球化的利益所在。

图宾根州地下500米深处存放着的德意志帝国银行的黄金和现金储备他打理帝国银行，其实是前后两段，前期、也就是纳粹上台之前的那段，主要是稳定货币汇率，这是他成名之作。再有一个是参与赔款，尽量为德国争取利益，执行道威斯和兰格计划的执行和安排。比如说现在的国际清算银行，就是他来创立的，当时是为了执行赔款过程中非常非常繁琐和复杂的这些操作。第二部分当然就是希特勒上台之后的那段时间，他在纳粹德国执行的一些货币贸易政策。但其实那些政策很多都是急就章，就是为了救火。用刚才提到过的话说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似的挥洒之作，但是确实又非常精彩。其实在纳粹上台之前，沙赫特就曾经呼吁过，转向“全球政治” ，对他来说，全球政治并不是字面的意思，全球政治指的是德国要做一个有全部的权利的一个实体，回到全球政治的这种合适的位置当中去来进行贸易，所以也就是说他这个不是当年的“威廉主义” ，威廉主义大炮巨舰危害社会、危害国际社会，不是这样的。他是认为我们如果没有我们原来的殖民地，它的殖民地也不是传统的殖民地，不像英国那样殖民地，而是指我以这种私人公司跟这些未发达地区进行一些比较紧密的联系，然后让人家接受我们马克作为这个主要货币。那么这样对德国来说它的国际收支困难就可以得到解决。国际收支问题，和这个殖民问题有没有关系呢，我觉得肯定是有的。他提出的这个国际收支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恢复德国在原来的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方面的这种主导权，哪怕不是以政府来主导，他所谓的私人公司其实本质上也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他只是说我要进行我的贸易体系，我不想让我的货币受到其他地方货币的影响和冲击，我跟我的贸易对象之间有一个统一货币区，要不然就有固定的货币安排，要不然干脆就是用我的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