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永开(报告文学)( 二 )


周永开拿着收音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 收音机里的消息早播送完了 , 他才回过神 , 立即拨通了余世荣的电话:“我要到花萼山栽树、护林 , 把花萼山保护起来……”
这个决定几乎可以说有些疯狂 , 凭一己之力 , 就能把花萼山保护起来?
但余世荣知道老领导的脾气 , 他一旦作出决定 , 十条腱子牛也休想把他拉回去!
于是 , 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
山上遇到的这位老人 , 让周永开意识到 , 如果不帮助老百姓拔掉穷根 , 花萼山这座金山银山就永远没法保护好 。
“只要是为花萼山好 , 我当一回癫子有什么不好?”
经过几个月调研 , 周永开心里有了谱 。 他让村支书把全村党员、村组干部和积极分子召拢来 , 在黑板上 , 用粉笔写下了“人、路、电、林、水、旅”六个字:“这就是今后我们项家坪村的发展方向……”
好家伙 , 六个字 , 周永开竟然讲了整整两天 。
会后第二天 , 周永开对陪同他上山的退伍军人楚恩寿说:“你去打听一下村民的反响如何?如大家反映很好 , 我们就立即开展下一步行动!”
楚恩寿晚上回来时 , 对周永开说:“大家都说你讲得很好 , 山尖尖上的茶壶——水平(瓶)高……”
“你别光给我戴高帽子 , 说点实际的!”
楚恩寿这才道:“实际的 , 就是扫把写字——大话(画)!大家都说你是在城里住腻了 , 想到这山上来透透空气 , 等游山玩水够了 , 就会脚底心擦油——开溜!”
晚上 , 周永开失眠了 。 先在床上翻滚了一阵 , 后来干脆穿上衣服 , 到院子里像牛拉磨一样转起圈来 。
楚恩寿见了 , 跟着穿衣起床 , 来到院子里 。
周永开踱了一会儿步 , 突然停了下来 , 对楚恩寿说:“明天你去看看山上有没有老乡不住的旧房子 , 如有 , 给我买一幢!老乡们不是怀疑我待不长久吗?我要向他们证明 , 我周永开从此就是这山上的一员……”
第二天 , 楚恩寿四处打听 , 最后花600块钱 , 从一户已经搬走的村民那儿买了幢房子 , 周永开搬了过去 。 周永开还找人写了块“花萼山自然保护区管理所”的牌子 , 挂在了大门旁 。
可是 , 真正要做到不准村民上山砍树、打猎、放牧、挖笋 , 谈何容易 。
周永开在全村找了十个富有正义感的村民 , 组成了护林联防队 。 十名队员分成五个小组 , 挨家挨户宣传保护森林的重要性 , 告诫大家从现在起 , 山上的树不能再砍了 , 笋子不能再挖了 , 野生动物不能再打了 , 牛羊也不能再在山上敞放了 , 否则就会陷入越穷越砍树、越砍树越穷的恶性循环……
农村是个熟人社会 , 当着护林队员的面 , 村民们都信誓旦旦 , 可转过身 , 该干什么仍然干什么 。
在这里 , 生存的逻辑重过道德和伦理的逻辑 。
这样过了几天 , 周永开见打熟人牌的方案收效不大 , 又将五个护林小组派出去守住上山的五个路口 , 并制作了五个“禁令牌”插在路口 。 对那些违反禁令非要上山的人 , 在路口就把他们堵住 。
这一招果然有些效果 , 可是 , 村民和护林队员脸红脖子粗的次数多了 , 对周永开也不满起来 。 一些人在山上的岩石上 , 写下了“周永开是癫子 , 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花萼山来发癫!”的话 。
楚恩寿要拿水去洗掉 , 被周永开拦住了:“只要是为花萼山好 , 我当一回癫子有什么不好?”
一天 , 护林队员把四个挖笋子的女人带到了周永开这儿 。 通过批评、教育 , 三个女人认了错 , 唯独一个叫刘子秀的 , 反问了周永开一通:“自古以来我们就挖笋子 , 你一个城里人来了就不让我们挖 , 你让我们屋里的锅儿吊起当钟打呀?”
周永开也是一个“拗国公” , 他想:制度在那儿摆着 , 今天对你网开一面 , 明天对别人又该怎么办?两人从上午僵持到了晚上 , 任周永开怎么说 , 刘子秀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错 , 有错的是你周永开!
没办法 , 周永开只得对她说:“你回去吧!”
刘子秀一边气呼呼地往外走 , 一边喊着周永开的名字继续骂 。
这个叫刘子秀的倔强农妇 , 给周永开留下了深刻印象 。 一段时间之后 , 他再次从老乡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刘子秀在医院查出了癌症 , 为了不连累家人 , 从医院出来回家的路上 , 从几十米高的铁路大桥上跳了下去 。
周永开如被雷击 。 他万万没想到 , 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花萼山村妇 , 会以这样悲壮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 内疚、同情、悲悯、哀伤……种种极端复杂的情绪 , 在他的心里交织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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