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茶路、通仙庵、传说、仪式与历史的交织

前述有关“奇苑茶庄”的记载中,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安溪人林燕尔流落在武夷山岩厂当雇工,后来购置幔陀峰、霞宾岩、宝国岩茶厂,积极开荒种茶,所产岩茶运至闽南出售。”这既反映出了“奇苑”的创始者的闽南籍茶商的身份,同时也表明了其最初是以茶工的身份进入武夷山的茶叶产制中的。事实上,武夷山的茶工大多并不是本地人,很多来自于邻省江西。在民国以前,武夷山茶工几乎全由江西男子充任,“闽山摘茶”成为贫苦农民谋生的一大出路。这从当地流传的采茶山歌中可以反映出:
清明过了谷雨边,打起包袱走福建。
想起福建真可怜,半碗咸菜半碗盐。
有朝一日回江西,吃碗青茶赛过年。
此处的“福建”指代制茶之地崇安县。类似这样的茶谣虽然只在江西籍茶工中流传,但若对他们的祖籍地追根溯源,事实上这些茶工大多数是清初福建实行海禁时,由福建沿海迁往江西之铅山、上饶、玉山、广丰等县的闽南后裔。江西铅山“向为福建人迁徙移居之地,仅明、清两代,福建移至此的移民新建村落达523处(注:移民单独建村而居),占所迁入的外省人新建村落598处的87%,其中不乏闽南人。清乾隆年间,河口茶行多达48家……武夷茶的主要产区福建崇安县的制茶师,大多聘自河口”。又据《铅山县地名志》载:上饶全县35个公社、农场几乎都有福建移民,其中与铅山县邻近的南部为多。迁入者多为泉、漳、汀州人。有些搞不清原籍州、县者,只标明“下四府”……以上移民时间大多在清康熙年间。这些“下府人”的后裔,与武夷山的闽南籍寺僧、茶商语言相通,自然优先被雇佣。各茶厂、茶行的包头、茶师很多都是这些会说闽南话的江西人。现在武夷山天心村的村民,很多都是这样的闽南人后裔,他们从清末民国开始,又从江西逐渐迁徙和定居于武夷山,并正如“奇苑茶庄”的传奇一样,很多昔日“走崇安”的江西茶工都成功地转变为今日的武夷山茶商。
在武夷山当地,有关下梅和赤石究竟谁才是万里茶路的起点的口水仗从来就没停过。尽管下梅村抢先在村口竖立起了一块“万里茶路起点”的石碑,但赤石村的村民仍不断地用赤石宽阔的河面、19座船运码头与下梅村清浅的当溪和4座小码头作对比,试图以此说服来访者赤石才是万里茶路的真正起点。据民国《崇安县新志·物产·茶》记载:“清初本县茶市在下梅、星村,道、咸间下梅废而赤石兴。”据说昔日的赤石(有青茶号60余家),星村(有红茶号50余家),茶庄林立,茶商云集,茶香飘荡,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分别被誉为“小上海”和“小苏州”。民国时期的赤石茶行、茶厂、妓院、酒馆林立,比崇安县城还热闹。很多岩主、茶商都在这里交易,每年采制春茶时,岩主的船一到,妓女和包头都要到岸边去放鞭炮迎接。老板们谈完生意后就到旁边的“桂林”喝花酒,娱乐、消遣、抽大烟。而现在靠近赤石的“桂林”,当地话的发音是gaimareng(盖妈扔),翻译成普通话就是“鸡母林”,意为“鸡婆住的地方”。Reng(音扔)是形容房子鳞次栉比,一座接着一座。当时这里的妓女都是一人住一间屋,叫“一阁一凤凰”。
 万里茶路、通仙庵、传说、仪式与历史的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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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1998年涨洪水时,赤石古街几乎全被淹没,再加上旁边机场占地,现在的赤石村民大多迁到了距此地3公里左右由政府统一规划的“赤石新村”,只在每年华光大帝生日做庙会时,村民仍会赶回老赤石的通仙庵,在那里热热闹闹地喝一回酒。我在武夷山期间,碰巧也赶了一回赤石的庙会。
 万里茶路、通仙庵、传说、仪式与历史的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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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仙庵是一座规模较大的三进院落的古老建筑,粉墙碧瓦,精美的砖雕装饰的门楣正中阳刻了3个大字“通仙庵”,除正中间的大门外,两边还各留有一个小偏门。庙里主要供奉光华大帝,这一闽南的神祗信仰和妈祖一样,也是随着茶叶的流动,在民国时期由经营茶叶的下府商人带来的。进得门来,由于正逢庙会,满屋子都是明灭摇曳的烛光、袅袅的香火以及悬挂着一些写满字的纸符。大殿右边放着一张长桌,几个负责接待的会首在那里登记名字和记账。我主动去接待处交钱,他们都很热情地招呼我先进去吃饭,再“随喜功德”。饭厅里摆放了5张圆桌,每张桌子上有六七个素菜,有豆腐、白菜、芋头、粉条、黄豆和咸菜。我盛了饭,加入到中间的一张桌子。据说早上六七点钟的时候,这里是人山人海,走都走不动。我去时正是中午,有好些人已经吃完回家了。由于饭堂摆不下,吃的是流水席,吃过饭的人自己的碗筷收拣去洗了,下一个人再坐过去,这样就随时都可以补上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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