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我们民族最缺的就是笨人( 三 )


我有个舅舅,是个木匠,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有麻子,大家叫他刘麻子。刘麻子做的箱子柜在周围四十里卖得最好。渐渐周边就没有木匠了。所有木匠都说刘麻子这个人特别毒,所有顾客都说他做的箱子柜特别好。他晚年时我跟他有个炉边谈话,我说:舅舅,你的同行说你毒,你的顾客说你好,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说别人说你毒,和说你好,并不能使你成为好木匠;我能成为好木匠,是因为别人打一个箱子花三天时间,我花六天时间;你只花六天时间也不是好木匠,我与别的木匠的区别是,我打心眼里喜欢做木匠。我特别喜欢做木匠活刨出的刨子花的味道;你只是喜欢做木匠活,你也当不好,我当木匠会有恍忽的时候,比如我看到一棵树,如果是松木、柏木、楠木,哪家的闺女出嫁的时候打个箱子柜该多好;如果是棵杨树,杨树是最不成材的,只能打个小板凳。他已经达到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他虽然不是北大哲学系的,但已经达到了哲学系毕业的水平。
有时候,我开车路过我们民族的马路,马路两边基本上全是杨树,因为杨树长得快。但你去像欧洲、北美那些发达国家,路两旁全是松树、椴树、楠树、橡树、白蜡。树的质量对比能代表一个民族的心态。
刘震云:我们民族最缺的就是笨人】所以我送在座的师妹师弟两句话:种树要种松树,做人要做刘麻子;举起你们手里的探照灯,照亮我外祖母没工夫直腰的麦田。还有一句特别重要的话,记得下次见面的时候请我吃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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