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黄灯:一位二本高校老师眼中的“人生褶皱”

来源 | 中国作家网
作者 | 李菁
“二本学生”“小镇青年”等话题的持续发酵,让黄灯这个名字再次映入公众的眼帘。上一次这么引发社会关注和共鸣还是三年前,她以“返乡知识分子”的身份写下文章《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的时候。在非虚构作品《我的二本学生》发表后,黄灯收到很多亲戚朋友、陌生朋友的来信,甚至有一位在浙江省服刑的劳改人员通过《人民文学》杂志社给黄灯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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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插图
黄灯
完成《大地上的亲人》之后,黄灯陷入思考:自己笔下的外甥、侄子、堂弟,这些80后、90后、00后的亲人如果没有留守儿童或者外出打工的经历,而是考上了大学,将会面临怎样的生存和命运?生活是否会呈现出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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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本学生》书影
从2005年在高校执教至今,黄灯所教学生的年龄跨度正好囊括了各个年龄段,这一难得的契机让她有机会窥视亲人在平行世界的生存现状。这些孩子也恰好预演了黄灯晚出生十年、二十年后的样子,她试图在书中勾勒出所处高校学子的真实场域,以及探讨中国转型期青年群体,尤其是普通青年群体的命运和可能。相比《大地上的亲人》,《我的二本学生》这本书在黄灯内心发酵的程度更为浓烈。某种程度上,它是《大地上的亲人》的续作,是黄灯对当下青年生存现状的持续关注和思索。
课堂褶皱
2005年,黄灯来到广州一所金融类学校当老师,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主要以教公共课、当班主任、参与日常教学为主。她还以导师制的形式私下带一些学生。随着教授课程和接触学生的增多,黄灯与学生们产生了更真实和紧密的关联。
26年前,黄灯毕业于湖南一所地方高校,按今天的划分,也算是二本院校的毕业生。相似的家庭、教育背景让黄灯对所执教的学生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提出一个词叫“课堂褶皱”,即一个课堂可以反映社会百态。比如在别人眼中普通的课堂,她却能从中看到学生的成长历程,以及最终折射出的广阔社会背景。随着课程的增多,她对身边的二本学生的印象也悄然发生着转变。在没当老师之前,黄灯对他们曾带有一些刻板的偏见,但在教学的过程中,她发现很多学生实际上很优秀,能力一点不比重点大学的学生差。他们做事踏实,不好高骛远,心态也更加平和,更能够接受注定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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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灯与学生合影
创作这部书的最初动力源自黄灯对当下高校教师日常工作的反抗。严苛、僵化的数据化考核,高校教育的种种问题时常让她感到苦闷和备受打击。学生的单纯与好奇悄然修复了她的内心,也给予了她很多思考和滋养。在交流中,黄灯发现很多学生与自己的生活经历相似,都是从农村、乡镇走进大城市,有着并不抢眼的本科学历,但时代的不同又让他们的境遇存在很大反差。她将每位学生都看作一部“生命史”,思考这些“生命史”背后的成因和走向。从2014年开始,黄灯有意识的找学生做访谈,并在方便的时候对学生进行家访,深入交谈的人数达到上百人,整理访谈录音二百多万字,逐渐积累了大量的一手材料。
某一天,在处理完手头事情后,黄灯萌生了将多年来对学生的观察以及思考进行整理,并做一次集中表达的想法。她原本将这部书起名为《十年从教记》,定位是教学杂记和文学观察。因为采用非虚构形式,在写作过程中,她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节制,所有表达只能基于访谈、田野调查和观察得来的一手资料,不能有太多的发挥空间。相比写作《大地上的亲人》时的痛快淋漓,《二本学生》的写作历程让黄灯颇觉拘束。
在与学生的交谈中,黄灯不愿凭借“教师”身份过多介入学生的隐私,基本上学生愿意找她聊什么内容,文字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样,不会刻意兼顾不同学生的情况。书中提到的大多数学生都出身草根,这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没有更多机会与家境富裕的孩子有较多交流,哪怕有传统师生关系作为保障,她依旧会感觉到来自珠三角富裕家庭的孩子隐约地设防和疏离,以及模糊的隔膜。她也不会刻意采访,或者设定提纲,通常只会录音,并非为了整理材料方便,而是保留一个证据。她认为,非虚构写作是有写作伦理的,一方面是文学创作,另一方面是作家和读者、作品之间天然的信任关系。一个作家如果选择了非虚构这样的文体,意味着需要作出承诺:笔下的文字要从眼睛里真实看到,而非虚构出来的。这是非虚构作家最基本的写作能力。“我对自己的写作是有要求的”,她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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