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绘画是“再现”的艺术,讲究写实;中国画则是“表现”的艺术,注重写意。苏东坡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王若虚在讲了“画而不似,则如勿画”之后,又特别强调“妙在形似之外”。曹雪芹熟谙画论,领悟自深,所以他在《废艺斋集稿》中也说:“取形勿失其神。”一位西方文论家说得好:文学是有意味的形式。《红楼梦》是最“有意味”的文学,其中的人物几乎个个形神兼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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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群像王熙凤“俏丽如三春之桃”,但却冷酷如九秋之霜。曹雪芹是如何通过写她的外貌传达她的神韵的呢?且看第3回的描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傅憎享分析得确当:“粗粗读来或以为褒赞,细味方解褒贬寓于一体。丹凤眼,常赞英雄美人,丹凤而又三角,岂不矛盾?三角眼喻丑,古今皆同。柳叶,常赞美女眉宇俏丽,柳眉而又吊梢,岂不反常?‘吊眼梢子’的人难斗,人所共知。含春的外貌,隐藏着淫威;苗条的身段,恰是为了卖弄风骚。难怪读者称她为‘胭脂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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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画像很显然,作者在这里用的不是“写生”笔法,而是“写意”笔法。这种写法,看似矛盾,实则高明,因为它使人物的美与丑杂糅、丽与威兼出,对立而又统一。用黑格尔《美学》中的话说,就是“只有这样的多方面性,才能使性格生动有趣”,因为它“把一种本身发展完满的内心世界的丰富性显现于丰富多彩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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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红楼梦》摹写人物声态,“比比如画”,情神毕显。如第7回写秦可卿请宝玉去见秦钟,凤姐在场,说她也要见见。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胡打海摔的惯了的。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没见过你这样泼辣货,还叫人家笑话死呢!”凤姐笑道:“我不笑话他就罢了,他敢笑话我!”贾蓉道:“他生的腼腆,没见过大阵仗儿,婶子见了,没的生气。”凤姐啐道:“呸!扯臊!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别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带来,打你顿好嘴巴子!”贾蓉溜湫着眼儿笑道:“何苦婶子又使利害!我们带了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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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尤氏与凤姐是妯娌关系,是开得玩笑的,所以她对凤姐的说话充满着调侃、戏谑与半假半真的讽刺,妙趣横生。凤姐与贾蓉,明为婶侄关系,本不便调笑的;但他们是小婶娘、大侄儿,又有着“养小叔子”的秘事丑闻,关系一贯暧昧;加上王熙凤权倾贾府,素来就是伶牙俐齿、肆行无忌,于是,她对贾蓉说话就在放诞俗鄙中透露着打情骂俏的亲昵劲儿。而贾蓉呢,本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忘八羔子”,寻花问柳,恶赖无行;加上他与这位刁钻而美貌的婶娘的特殊关系,于是,他对凤姐就只能一味地服软讨好、嬉皮笑脸了;凤姐对他说话是“啐”着说,他对凤姐说话则是“溜湫着眼儿”笑着说:真是形神逼肖,人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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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红楼梦》就是这样,在平实自然的叙事中总不忘对人物形象的艺术观照。如第25回写赵姨娘买通马道婆作法,使贾宝玉着魔跳神,使凤姐手执利刃,追鸡杀狗,弄得大观园里“登时乱麻一般”,惊动得全家大小都来探望。作者忙里偷闲,写了一个人物: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了。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工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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