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春桃树生( 二 )


身影有多长,她的思念就有多长。灼灼桃花,三千繁华,却似人间只有一个他。
门前的桃树长得比碗口粗时,树生去县城读高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阿娘说来去路费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许树生回来。春桃更明白,树生是念了书的人,将来留在城里吃“公家粮”不会再回庄上的,而她只是一个村姑,一个寄养人家篱下的女娃。阿娘从来不缺嫌弃的眼神,那眼神赤裸裸地告诉她,他们之间绝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春桃就在这若有似无的警告里慢慢冷了心意,终究还是不同世界的人吧!她渐渐没了笑脸,也越发沉默,只是埋头没命地干活。
繁花落尽,便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女娃|春桃树生】(四)
春天是寒冷捂不住的,终究会到来。
春桃出落得像门前的桃花一样娇妍,整日的劳作非但没有辱没了她,反倒使她越发水灵鲜润,让庄上的后生们都惦记得紧。
树生也毕了业,留在城里的医药公司当了临时工。阿娘更是抬鼻子抬眼地进出家门。
庄上来了年轻的箍桶匠,家里有女儿长成的人家都要请师傅打上一套“子孙桶”备嫁,哪怕日子再紧巴也是踮脚准备这嫁妆,出嫁之日随新嫁娘抬进婆家。谁都不敢马虎,一套“五杂桶”下来至少个把月,既便这样也是要好生招待箍桶师傅的。
师傅长得年轻好看,又是吃手艺饭走四乡的玲珑人,他进庄没多久就盯上了春桃。可怜未经人事的春桃就沦陷在了他的甜言蜜语中。
桃花落尽便要长桃子了,春天也过去了。
春桃在一次次的干呕里被阿娘瞧出了端倪,不管气急败坏的阿娘怎样将棒子落在身上,春桃就是不开口,风流倜傥的箍桶匠在得知后早已脚下抹油走了,他是有妻小的人。
肚子要见长显怀的呀,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这在庄上可是没脸见人的泼天丑事,春桃躲在柴禾垛里哭红了双眼。
“阿娘,春桃肚里的娃儿是我的。”
从城里赶回来的树生,一进家门,对着阿娘,对着春桃说。
春桃晃了晃身子,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死死盯着树生。树生扶起春桃。“别怕,有我呢。”
“我要娶春桃。”
春桃好久了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声,一声紧似一声。
阿娘一软在地,呼天抢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又何妨?还好,刚好来得及。再晚遇见你,再晚明了你心意又如何?只要余生全是你。
(五)
春桃树生结了婚,树生为此也丢了城里的工作,留在庄里。风平浪过去,俩人相守,守着爹娘,守着庄上的一亩三分地。
春桃平安生下儿子,憨厚的树生喜不自禁,将儿子疼到了心里,更是加倍地对春桃好。只是,春桃总是有歉意,对于树生。
“是我不好,往后决不让你委屈。”树生对春桃说。春桃自忖,自己何德何能,可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人。
都道是良人难遇,佳偶难成,她却拥有这么多。殊不知于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春日,襁褓里的尚不自知,桃树下的初见,便惊鸿了那一瞥,沦陷那一眼,一沉沦便是千年。时间荒芜的原野里,总有一个人这一生是为你而来。
屋前的桃花不知道开过几回了,只记得年年春来,庄子上的桃花一片一片地红遍山坡,春桃眼里也是开着朵朵桃花的,她和树生是幸福的人。
儿子长高了,也到了进学堂的年纪。
“我们离开庄子吧,要给儿子搏一个不一样的将来,总不能也在庄上地里刨食。”
于是,夫妻俩带着儿子进了城,阿娘是不好意思跟去呢,对于春桃,她也怀了一丝愧疚。这么些年日子过的,春桃也不勉强,等老人家释怀吧。
一晃过去好几年,春桃终是没怀上孩子,她想给树生生一个娃,一个流着他和她骨血的孩子。
看着春桃进出医院遭的罪,树生心疼,说“领养个女娃吧!”“长大了像你,小棉袄一样会心疼你。”
抱着女娃进家的那天,春桃哭得稀里哗啦,她将这一生的眼泪好似都流完了。
四海八荒里,她有哥哥,她有最懂心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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