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渐行渐远的生活( 二 )
磨刀人举起一把满是豁口的老刀嘟囔一句:你这刀用几辈子了 , 磨不出来 , 买把新的吧 。
我家后院亮亮娘尖着嗓子说 , 才用十来年 , 你下些工夫磨 , 还好得很呢 。
我相信磨刀人的话 , 一把老得失了钢性的刀 , 像一个失去芳华的老人 , 很难再展当年风采 , 即使磨再好 , 用几天就钝了 , 还得在寂寞里等下一个磨刀人 。
匠人们来来去去 , 走一个 , 又来一个 , 在村子里挨家挨户问有没有活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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箍缸的匠人 , 担子上总有几圈亮眼的宽窄不一的竹篾 。那篾条柔软、洁白 , 有的带着浅浅的青绿 。
村里人家里水缸、酸菜缸、面盆、瓦罐等瓷家什破了 , 只要没破成无法拼接的碎片 , 大都不会丢掉 , 拾起来搁在寂静的墙角里 , 遇上箍缸的匠人上门 , 管一顿饭 , 花一点小钱 , 没钱也不打紧 , 两碗麦或豆 , 几个鸡蛋也行 。 在角落里沉睡了一小段时间的破缸烂瓦罐 , 捆扎上一道道竹篾 , 像打着绷带的伤员 , 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 , 以更古旧、沧桑的姿态 , 在过旧的年月里继续接受人们的注视与抚摸 。
有一年冬天 , 天冷得厉害 , 家里大水缸和酸菜缸被冻裂 , 我们姐弟几个劝母亲扔掉买新的 。 那时 , 一口新缸不过五六块钱 。 但母亲说 , 箍了还能用 。
我隐隐记得一个箍缸的匠人 , 清瘦 , 戴厚茶色眼镜 , 头发花白 。 乡亲们都管他叫老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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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 雪白的杏花和梨花 , 雪一样飘落 。老张坐在我家门前的树下 , 膝盖上垫一片脏得油光发亮的帆布 , 拿一把锃亮的篾刀刮竹片 , 缓慢 , 娴熟 , 长而柔软的竹片 , 像一根起伏、弹跳的琴弦 。他干活慢腾腾的 , 好像做快了 , 上午把我家活干完 , 下午的时间就没法打发 , 要靠眼前这点活儿慢慢熬时间 。他说 , 箍不同的器具 , 竹片的要求不一样 , 软硬和薄厚恰到好处 , 箍到缸上才能吃上力 , 不得劲 。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有活等着 , 老张却没有那种在很短时间里挣更多钱的急切 , 神态悠然、安详 。 我家水缸冻裂成了三五块 , 老张不量 , 也不问尺寸 , 手指宽的竹片一圈圈缠上去 , 竟像量好的 , 不长不短 。 一点点刮出浅浅凹槽的竹条 , 随着缸的弧度紧紧扣在缸体上 , 严丝合缝 。
给我家箍两口缸 , 一个装面的瓦盆 , 老张忙碌一天 。母亲给他三块钱 , 他竟说给多了 , 硬给母亲找回五毛 。
四十多年过去 , 也许老张早就带着他箍缸的手艺离开了人世 , 但他当年箍好的两口大缸 , 家里至今还用着 。 母亲说 , 装水 , 卧酸菜 , 一次都没漏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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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 , 我父亲也是地道的手艺人 。他与那个给我家箍缸的匠人一样 , 带着自己的手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
那辆曾陪伴他走州过县讨生活的纺线车 , 被母亲搁在房梁上 , 在沉默里落满尘埃 , 生活与故事被一小段一小段埋进了时间深处 。 好在记忆还能照亮曾经的一切 。 就像那辆陈旧的纺车 , 轻轻转动它 , 被遗忘的生活 , 仍会像春天里的杏花落满大地 。
父亲去世已二十年 。 那把他扛着四处弹毛羊的弓 , 早在父亲在世时就丢失了 。 但我的记忆没有丢失 , 一直没有 , 像故乡洁白的雪花 , 时常在我心头飘落 。
父亲擀毡、织口袋的手艺 , 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 每年麦收罢 , 父亲跟村里一个拐子堂哥做搭档 , 扛着纺车和一张弹羊毛的弓出门 , 短则三四个月 , 长时半年 , 用自己的汗水和手艺 , 挣一点小钱补贴家用 。 因父亲做工精细 , 工价合理 , 常常是这个村里的活还没忙完 , 下一个村已早早下了约请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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