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讲究的患者
江苏省人民医院老年血液科主治医师 田 甜
几年前 ， 我院住进一位特殊的患者林老 。 给我留下极深印象的是 ， 林老事事处处都十分讲究 。 比如 ， 即使在住院期间 ， 她的头发也总是梳得一丝不乱;她的病床上被褥叠放有序 ， 绝无杂物 ， 桌面干净清爽;在病员服外 ， 总会穿上一件熨烫妥帖的黑色开衫 ， 扣子扣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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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 ， 她的饮食也很讲究 。 每餐都是她自己定好菜谱 ， 请保姆阿姨做好送来 ， 餐餐都不重样 ， 水果零食更是常备 。 对于医护人员的工作 ， 她也是格外“讲究”：“你们不要派实习生给我抽血 ， 我的血管很细”“我明明是1个月零20天前发病的 ， 检查单上不好写一月余的”“我这是挂抗生素呀 ， 要按时间的 ， 晚了5分钟 ， 要有影响的呀”……于是 ， 对于林老 ， 医生护士们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 解释工作也做得格外细致 。
一开始 ， 作为管床医生的我 ， 对于和林老沟通是公事公办、速战速决 ， 生怕多说一句 ， 被她抓到错处 。 林老患的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 ， 要经常进行骨髓穿刺 。 林老的骨髓穿刺一向不好做 ， 有一次为了让她舒服一些 ， 我特别紧张 ， 加上气温高 ， 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的我硬是被捂出一头的汗 。 顺利完成操作后 ， 我心情愉悦 ， 当林老问我为什么出汗时 ， 我开玩笑地说：“您的骨穿太难做了 ， 我都累到快低血糖了!”说完 ， 我就回办公室埋头写病历去了 。 不一会 ， 我眼前出现了一块巧克力 ， 抬头时 ， 只见一个快步离开的背影 ， 上身是一件黑色开衫 。
从那以后 ， 每次来住院 ， 林老总会招呼我：“丫头 ， 今天要骨穿了吧?你给我做哦 ， 你做得不疼 。 巧克力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我数次推辞不掉 ， 只好将巧克力带回办公室和同事分享 。 同事也开玩笑地说：“给林老骨穿会低血糖 ， 要吃巧克力以免影响操作 。 ”上夜班的时候 ， 巡房护士也总会给我带回一个苹果：“林老让带给你的 ， 说夜班要保平安 ， 不许推辞 。 ”受到这样优待的我 ， 心里总是惴惴的 ， 却也觉得和林老的距离近了好多 。
每每巡视病房 ， 与她谈话 ， 我们会聊一些病情以外的家常 。 我终于知道 ， 林老当年为了事业耽误了终身大事 ， 膝下并无儿女 ， 平时只靠保姆阿姨照顾 。 她当年也是个“吃货” ， 如今在病中 ， 被严令只能吃食堂做的和阿姨送的饭菜 ， 实在憋屈 。 每次讲到这个 ， 平时扎针都不皱眉的她 ， 会像孩子一样委屈噘嘴 。
有一次 ， 聊到她曾经吃过的美食 ， 林老提起了“鸡鸣汤包” ， 感慨说 ，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去吃一次 。 我突然想到 ， 我们医院食堂的小笼包 ， 不就是“鸡鸣汤包”的师傅做的嘛 ， 而且原料和卫生有保障 。 于是 ， 当天中午我就打包一盒带给林老 。 林老喜出望外 ， 一向讲究的她 ， 居然直接用手拎起一只放进了嘴里 ， 露出一脸的满足 。 后来 ， 这仿佛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用小笼包来“换”巧克力和苹果 。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很容易恶变 。 虽然林老很积极地配合治疗 ， 虽然我们很努力地调整方案 ， 虽然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期盼一个好的预后 ， 最终 ， 她还是转成了急性白血病 。 紧接着 ， 病情很凶险地进展 ， 后来 ， 连她最爱的小笼包也没法吃了 。 但即便需要长期卧床 ， 她也一定要在医生查房时尽力坐起来;病员服外 ， 套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色开衫 ， 尽量把头发梳整齐 。 即便后来讲话都费劲了 ， 也不忘叮嘱从外地赶来照顾她的侄女 ， 在我给她做骨穿前 ， 准备好一块巧克力 。
【一位讲究的患者】直到现在 ， 我还会时不时地怀念做事讲究的林老 ， 怀念这医患间温暖人心的细节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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