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社|2020年11月《诗刊》读后感丨陈虎( 二 )


“短歌”虽短 , 却有着凝练的形式 , 也愈发异彩纷呈 。 “短歌”栏目中我最喜欢曲阳的《河流》 , 其中高密度的修辞展示出诗人对语言的细致操纵 。 开头“一支流动的簪子插在两山之间/碧玉中红鲌像喝饱了乳汁的孩子”是绝妙的起兴手法 , 结尾“孤独的时候 , 就来到城市的边缘/轻声地唤醒被地铁抛到体外的乳名”于隐喻的交错中不着痕迹地点出一种淳朴而忧伤的、牧歌式的怀旧 , 实写的那道河流与虚写的时间河流在此合并 , 溶溶而一 。
接下来转入下半月刊的精彩 。 在“发现”栏目 , 何新乐擅长以“梦”和观看的方式把握主体与世界的关联:做梦 , 是向内观看 , 向着自我的深处叩问心理的真实 , 诗人看见了“心中秘密花园里/那些自开自败尚未命名的花” , 不断与那些“千分之一”的自己相遇、纠葛、求索;“落日”和“远山” , 是向外观看 , 向着遥远的风景眺望 , 使用眼睛观看、又最终观照到自己的眼睛 , 无论是“用一己之力对抗着永恒”的黄昏诗人 , 还是“那荒野中/只等着一个衰老空洞的我” , 诗人发现的是那个不懈地进行着生活与表达的灵魂 。 诚如“锐评”里胡杏的评价 , 何新乐是把内部的审美对象“放在黑夜里细心研磨” , “进行了个人化的思考与智性的表达” 。
本期的“双子星座”的两位诗人也都具备各自的典型性 。 阿垅在随笔中写“有些借物所指的看见 , 都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 确如此言 , 他在诗中对所经历的物象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诗化提纯的处理 。 “铁尺梁”的险阻路途被赋予了人生与尘世的意义 , “苞藜”有着“不卑不亢”、超然生死的品格 , 而“迭山杜鹃”则透露出一个普遍的道理:“没有一朵盛开的花是丑陋的 。 ”相比于物象 , 隆玲琼则更加偏爱那些细微的、似乎转瞬就会逝去的日常情绪 。 “我的诗歌紧紧依附于我的生活 , 依附于生活中我无法诠释或者无法控制的那小部分” , 在《后记》组诗里 , 她意识到人们“需要抱团取暖” , 却又悲哀地发现此种需要的阻隔:“我没有力度合适的拥抱” 。
“银河”栏目众星闪烁 。 玉珍在重新审视那些常见的意象 , 带来陌生化的审美感受:雨的降落是“一种温柔的寂静越来越大” , 雪在迅速融化中度过“已是疯狂的一生” , 林间路上的脚步像“一颗音符在巨大的弦上游动” , 皆是神来之笔 。 在阿克鸠射的《母语凉山》那里 , 母语与故乡是一体的 , 被反复咏唱的“大凉山” , 这个原本单调的地名词汇 , 在季节和物象的流动之中、在诗人声声呼唤的回响之中 , 获得了一种绵密的质感 , 仿佛只需一声“大凉山” , 那忧伤的、温柔的牧歌 , 就会借着这简单隽永的音节缓缓入梦 。 严寒的诗执著于一种在寂静里暗流涌动的激烈感 , 诗人借此处理关于生死的重大问题:在《我带着他们行走在人世间》中 , 风箱的响动像是咳嗽 , 仿佛那里住着死去的父亲 , 二者骤然关联 , 为读者带来了一次怪异的震惊;《蝉鸣》也是如此 , 苍茫的暮色中 , “越来越黑的群山”里传来“越来越黑的蝉鸣” , 这通感的运用不禁让人为之胆颤 。 宋啦的《东北河》里 , 那关于“我内部的黑暗”与“土和土之间的黑暗”的相似性的发问 , 让人联想到布罗茨基《黑马》中的经典诗句:“我想:我们的体内是漆黑一团” 。 李壮对青藏高原的书写淳朴而有力:《十万亩土豆田里的甲虫》 , 小甲虫会惊讶于雅鲁藏布江边荒滩上的农业改造 , 《卓玛站在大棚顶上》 , 健康的劳动女性“从日光中摘出番茄”——播种与收获的兴奋感是一种原始而神圣的欢乐 。 陈波来于《在入海口》一诗中刻画了一只“被人豢养在体内”的豹子和“我正用身体一点点喂养”的“一只银色的虎头鲨” , 这强力而神秘的动物形象构成了对现代人而言极具吸引力的原始图腾信仰 , 使我想起博尔赫斯对老虎的频繁书写:是理想和梦幻 , 也是一份晦涩而美丽的自我指认 。 与此共享类似的情感生成机制 , 燕越柠在《中年书》里对那些难以掌控自身状态的水稻和稗草的投射、东方浩在《浦阳江边垂钓者》里对闲静的钓鱼人的书写、空格键在《鸟》里对那只纠结于停留或飞离的树上鸟的心理描写 , 都是在对外部物象的审视之中考问自我人格的过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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