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是良”( 四 )


对于德良的第一任丈夫 , 德良的家人早断了往来 。 有亲戚觉得他无错 , 只是过于老实木讷 。 也有称他有包庇罪过的 , 对拐卖一事 , “他是默许的 。 ”听乡亲传言 , 德良的第一任丈夫后未再娶 。
而关于人贩子的具体信息则无定性 , 老一辈的乡亲 , 有说是两个人 , 有说是三个人 , 但据称“都已经死了” 。
采访人员向晴隆县碧痕派出所咨询 , 对方表示 , 因年份久远 , 几十年前的案情材料没有留存 , 因此不清楚相关情况 。
母亲|“我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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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良年轻时与丈夫、女儿的合影 。 (受访者供图)
小妹德外说 , 一家人还能团聚就是好的 。 德外现在在沙子镇的一家皮包厂里做工 , 她记得姐姐很有做服装的天赋:虽然姐姐脑筋不清楚 , 做手工活却得心应手 。 从前 , 全家人的衣服鞋帽都是姐姐做的 , 她在外面看到什么新式的花头 , 回家也能立马自己织出 。 “她教我做 , 又嫌我学得不好 。 经常担心自己出嫁了 , 家里人会没衣服穿 。 ”
在河南 , 德良好像对命运很顺服 。 李艳桃所知道的 , 母亲只跑过两次 。 一次是在她出生前 , 跑不到两三小时 , 就被熟人撞见 , 带回了家 。 李艳桃四岁时 , 德良又带着她与妹妹跑了一回 。 父亲李锡金叫人去找 , 在辉县汽车站门口把她们堵了回来 。
李艳桃记得 , 回到家里 , 德良和李锡金都哭 。 德良的嗓子哭哑了 , 李锡金给她抓了中药吃 。
德良从此再没跑过 , 她不懂汉语 , 不懂互联网与城镇的交通网络 , 甚至不会打电话——要回家 ,李艳桃觉得母亲“不是不想 , 而是不能 。 ”
怨艾
谈到有媒体写道 , 父亲李锡金生前不同意为母亲寻亲 , 李艳桃坚决否认 。 她从高中起就透露出给母亲寻家的意思 , 李锡金从未反对 , 还放话 , 谁要是帮忙找到了 , 给一万块钱 。
在李艳桃眼里 , 父母和那年代的许多夫妻一样 , 不亲密 , 但也不过分疏离 , 更像是生活的合伙人:合伙放牛、割草、下田 。 李锡金喜欢斗地主 , 有时候邻居来家里打牌 , 德良也站一边看着 。 但多数闲时 , 他们各干各的 , 几乎从不沟通交流 。 更不吵架 , 互相听不懂 , 吵不起来 。
李艳桃觉得父亲对母亲总有种补偿心理 。 每年春节 , 李锡金都给德良添置新衣 , 但自己从来不买 。
家里的钱也是德良管 。 她心思简单 , 把钱就藏在枕下 。 1999年 , 家中失窃 , 枕头底下的七千块钱被拿走了 , 相当于他们家一年的收入 。 德良急得到处找 , 李锡金就坐着抽烟袋 , 说:“没了 , 咋弄?也没办法 , 打你一顿也不行 。 ”那年他们做菜连盐都舍不得用 。
李艳桃记忆中 , 父母之间只发生过一次肢体冲突:有一回家里来客 , 李锡金喝多了 , 叫德良去和面 。 德良正蹲着烤火 , 怎么叫也不动 。 李锡金就踹了她一脚 , “但是没下重脚 , 我妈就身子撇了一下 。 ”
李艳桃认为母亲对父亲“没有那种恨” , 取而代之的是更生活化的埋怨 , “怨他没让她跑成 , 没让她回家 。 ”还有一些更具体的埋怨 , “觉得我爸总喝酒 。 有一阵村里别人家都盖新房子 , 她就说我爸把钱都拿去喝酒了 , 就是不盖房子 。 ”
2018年 , 李锡金查出食管癌 , 在辉县住院三个月 , 由李艳桃在医院陪着 。 有天傍晚 , 她接到邻居的电话 , 说德良不在家 , 有好半天没见人了 。 李艳桃走不脱身 , 邻居们帮着去找 。
建梅回忆 , 晚上七点多 , 大家在邻村找到了德良——她要去医院看丈夫 , 自顾自骑着三轮车走了 。 先前她随女儿去过一次市医院 , 以为自己认路 , “其实我妈平时的活动范围不超过家附近的一公里 。 ”李艳桃说 。
同年 , 李锡金去世 。 家里人手不够 , 便把田地承包了出去 。 那之后 , 李艳桃觉得 , 母亲好像一下给抽空了 , 脸上的老人斑突然扩散 , 头发也加速变白 , 开始愈高频率地提到“回家” 。 从前对李锡金的怨 , 也逐渐转移到了李艳桃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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