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品读｜人生最寻常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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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如意
来源：《品读》2020年第11期
新来的同事网购了一条牛仔裤 ， 从款式到色泽 ， 各种喜欢 。 唯一的遗憾是腰围大了 。 联系店家 ， 已是最小尺码 ， 于是在退货与不退之间纠结不下 。
我同她说：“无需纠结 ， 带你去一家改衣店便搞定 。 ”那家改衣店绝对靠谱 ， 我认识店主已经十多年 ， 跟我在这个城市待的年头一样久 。
那年我来到这个城市工作 ， 和一个陕西的女孩桑 ， 在单位附近一所大学的家属院 ， 共同租住了一套房子 。
那是个老式小区 ， 普通的多层楼房 ， 没有电梯 ， 环境倒是还好 ， 很安静 。
住过去没几天 ， 有天下午下班后不久 ， 突然听到敲门声 。
打开门 ， 看到外面站着一个20岁出头的大男生 ， 手里拿着一沓粉色广告单 ， 在挨家挨户敲门发放 。
桑接过广告单 ， 我俩一起看了一眼 ， 是一家名为“小徐改衣店”的宣传单 ， 桑打趣道 ， “你是店主么？”
他点点头 。
桑笑起来 ， “如果衣服改不合适 ， 你可是要赔我们的 。 ”
他也羞涩地笑 ， 说：“应该的 ， 改坏了 ， 原价赔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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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徐离开后 ， 我和桑笑了半天——这个年代 ， 还有人在做修改衣服这一行 ， 感觉中 ， 改衣服是一门旧年代的老手艺了 。 更意外的是 ， 开这样改衣店的 ， 是小徐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男生 。 这个职业和他本人 ， 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
不过 ， 后来没多久 ， 我俩便光顾了“小徐改衣店” 。
那天桑在一家专卖店选中一条裙子 ， 肩有些大了 。 在买与不买之间纠结时 ， 我们突然想起了那张粉红色的广告单 ， 想起了那个叫小徐的大男生 ， 于是 ， 不约而同脱口道 ， “倒是可以买回去改一下 。 ”
小徐的改衣店 ， 在小区最里面那栋家属楼东单元的一间地下储藏室 ， 里面倒是宽敞 。 用布料隔成的两间 ， 外面是修改衣服的工作台 ， 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
小徐将裙子展开 ， 仔细检查了肩部位置的走线 ， 又量了桑的肩宽 ， 随后“唰”一下熟练地收起软尺道 ， “明天下午来取好了 。 ”
“能改到原样么？”桑有些不放心 ， 试探问道 。
“说过的 ， 不满意原价赔偿 。 ”小徐微微一笑 。
原来他还记得我们 。 灯光底下 ， 我才发现他左侧有颗小虎牙 ， 笑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
第二天下班后 ， 我陪桑去取回了修改的裙子 ， 极其妥帖 ， 完全看不出丁点儿修改的痕迹 。
后来便渐渐去得频繁——因为小徐的缘故 ， 我们碰到喜欢的衣服 ， 哪怕没有合适尺码也会放心买下 ， 交给他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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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 ， 去小徐那里修改一条牛仔裤的裤脚 ， 随口跟他聊起自己喜欢的一个很小众的品牌 ， 那衣服多为棉麻质地 ， 宽松、随意的休闲风格 ， 只是高个子才穿得出随意自由的味道 ， 所以我一直没敢入手 。
他想了想 ， 说：“你可以买一件回来 ， 我帮你改一下试试 。 ”没等我开口 ， 又道 ， “保险起见 ， 买件打折的 。 如果改坏了 ， 我还赔得起 。 ”
我知道 ， 他是认真的 。
第二天我便去买了一条浅色牛仔裤 ， 那条裤子差不多能把我半个人都装进去 。 而交给小徐两天后 ， 我得到了一条属于我的、尺寸合适又丝毫不改原来味道的牛仔裤 。 若非男女有别 ， 那一刻 ， 我大概会激动地拥抱小徐 ， 谢谢他满足了我对一件衣服由来已久的渴望 。
他也松口气 ， “还好 ， 不用赔你钱了 。 ”说着站起来 ， 露出左侧的小虎牙 。
有天晚上 ， 我穿着那条修改过的牛仔裤再次光顾那家专柜 ， 店员一眼认出她家的衣服 。 “你在哪里买到这个尺码的？”她纳闷不已 ， “我们家最小号好像也没这么小 。 ”
我笑而不答 ， 得意地又带走了两件新品 。
在那个喜欢衣服的年纪 ， 一间小小的改衣店 ， 满足了我太多次对一件衣服的愿望 。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 ， 这几乎是一件和恋爱甚至和人生一样重要的事情 。
工作稳定的两年后 ， 我的收入也渐渐丰足 ， 终于付得起首付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 。
桑也谈了男友 ， 开始谈婚论嫁 。 那年春天 ， 我们先后搬离了租屋 。 但我依然经常回去 ， 到那间宽敞的地下室 ， 带着需要修改的衣物 。 慢慢地 ， 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
他是家传的手艺 ， 从太爷爷那一辈就做衣服 ， 家里一直开有制衣社 ， 到了小徐 ， 已经是第四代 。
但年代早已不同 ， 父亲并不打算让他再吃这碗饭 。 小徐却喜欢这门手艺 ， 父亲开店的时候 ， 他放了学便跑去帮着缝扣子 ， 熨衣服 ， 磨着父亲一点点从做衣服的基础学起 。
【牛仔裤|品读｜人生最寻常的坚守】小徐手巧 ， 学习成绩却不是很好 ， 念完高中后 ， 他执意在老家的小城开了一家制衣店 。 但这一行前景日渐黯淡 ， 生意并不好 ， 上门的顾客 ， 大多是为修改衣物 。 为了维持经营 ， 小徐干脆把制衣店改成了改衣店 。
后来 ， 小徐喜欢的女孩到这个北方城市读大学 ， 问他：“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他二话没说便来了 。 于是便有了这家“小徐改衣店” ， 有了如我这般一个又一个的回头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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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几年 ， “小徐改衣店”依旧在那间地下一层的储藏室 ， 当初他爱的女孩 ， 却成了别人的爱人 。 而后 ， 他娶了一个每天给他送报纸的邮政姑娘 ， 有了相濡以沫的爱人和一双可爱的小儿女 。
靠着这片小店这份手艺 ， 他买下了两套房子 。 如今他已年近不惑 ， 面容间有了清晰的岁月痕迹 ， 神情却越发安然笃定 。
2020年疫情肆虐 ， 很多店铺关了门 ， 但他的店一直在 。 他如今收了一个小学徒 ， 也是个面目清秀的大男生——他负责去每个小区门口取走顾客要改制的衣物 ， 之后熨烫平整、装入密封袋里送回去 ， 袋子的便利贴上写着“已消毒”的字样 。
在我看来 ， 这片小店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手艺人的坚守 ， 人生最寻常的坚守 ， 它让我看到了这个尘世的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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