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送养后被拐卖,一位母亲的29年寻子路( 二 )
年轻时的朱彩娟和四儿子 , 拍摄于河南 。 受访者供图判决书“我是一个倔强的人 , 我知道很多事情只有做了才不会后悔 。 ”2015年 , 朱彩娟再次找到张良 , 强忍24年的怒火喷薄而出 , 她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 逼问丁丁的下落 , “你如果不说 , 我就杀了你女儿!”“我把你的孩子弄丢了 。 ”张良终于说了实话 。 他转身回屋 , 拿出一份皱皱巴巴的判决书 。判决书只有三张纸 , 用几个订书针歪歪扭扭地连在一起 。 落款时间是1992年5月9日 。 上面写着:项军明、应明文和盛坚德等三名双庙乡村民 , 因拐卖儿童罪被判处五年六个月至七年不等刑期 。
朱彩娟2015年获得的判决书 , 记录了儿子被拐卖的过程 。 受访者供图丁丁是被拐卖了 。当年 , 张良将丁丁送给另一户人家抚养 。 期间 , 项军明谎称“自己的朋友没有男孩” , 骗走丁丁 。 后以2000元转卖给应明文、盛坚德 。 1991年12月6日 , 应明文、盛坚德到乐清准备贩卖孩子时被抓获 。朱彩娟辗转找到了项军明 , 但对方并不清楚孩子的下落 。 朱彩娟又去找其他的案犯和当时的法官 , “很多人不是去世了就是找不到了 。 ”一晃五年过去了 , 已经66岁的朱彩娟头发愈发花白 , 判决书已满是折痕 , 尾页破损的地方用胶带粘在一起 。今年8月的一天 , 朱彩娟戴上老花镜 , 打开判决书 , 一字一行地读了起来 。 这个动作 , 五年来她重复了无数次 。“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 , 乐清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指派代检察员张培献出庭支持公诉 。 ” 张培献 , 朱彩娟发现 , 这个名字她还没有联系过 。当乐清市检察院确认有张培献这个人时 , 朱彩娟突然感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 。 ”“你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 一定要帮帮我!”电话那头的张培献感受到了一个母亲的无助 , 决定帮忙找人 。但他已记不起来这个案子了 。 当年虽由张培献出庭公诉 , 经办检察官却是他人 。 卷宗上并未写明被拐孩子的去向 , 所涉经办人员大都已去世或退休 , 唯一在任的经办人也无法回忆起此案 。9月11日 , 张培献联系法院调取了公安侦查卷宗 。 卷宗中 , 有一名他熟识的公安经办人 。 在公安经办人模糊的记忆中 , 孩子登报寻亲无果后 , 被大荆镇一户人家合法领养 。29年前的丁丁 , 如今名叫小新(化名) 。重逢10月13日 , 朱彩娟得知通过DNA检测 , 自己与小新确为亲生母子 , 她激动地“又是哭又是笑” 。从没奢望过儿子可以回家生活 , 她还是忍不住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整洁 。 洗了被子 , 晒了棉絮 , 铺好了新的床铺 , 给丁丁的牙刷、牙膏、毛巾、拖鞋也都准备齐当 。见面的前一晚 , 朱彩娟邀请朋友在家里包了“接风”的饺子 , 亲手剥了一大碗桂圆放在冰箱里 。 这是一位母亲对“团圆”的期盼 。那天夜里 , 她辗转反侧 , 只在床上躺了两个钟头 。 时间好像变慢了 , 从家到乐清市检察院两个小时的车程 , 朱彩娟不停地向窗外张望 , “只想车能跑快一点” 。10月15日上午 , 当朱彩娟迈入检察院办公室的瞬间 , 一眼就锁定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站了起来 , 个子高高的 , 长得帅帅的 , 朱彩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丈夫的影子 , 是她无论怎么想象也无法确切描摹出来的模样 。当期盼了29年的儿子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时 , 朱彩娟“整个人都呆住了” , 她说不出话 , 只是很想抱抱他 。担心儿子不愿意 , 担心儿子的养母伤心 , 朱彩娟只是拉住了儿子的手 , 将他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合拢到一起 , 软软的 , 像他的父亲 。 她又仰头看向儿子的左耳 , 那里曾经有一个针孔大的小洞 , 现在已经消失了 。母子间失去的29年 , 让这场久别重逢与想象中大不一样 , 没有抱头痛哭 , 没有互诉思念 , 反而有些尴尬、拘束 , 一种无处不在又无法拉近的距离感 。朱彩娟抱住了儿子的养母 , 号啕大哭 , 29年的牵挂、愧疚和遗憾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 谢谢你们” , 还有一句就是 , “我不是来抢孩子的 。 ”她怕丁丁怨恨 , 向他解释 , 她不想抛弃他 , 她一直在找他 , 她愿意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接受 , 她不奢求能被叫一声“妈妈” 。 丁丁始终一言不发 , 告别的时候说了句 , “常联系 。 ”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 朱彩娟继续经营着她的服装店 , 不敢给儿子打电话 。她想给儿子足够的空间 , 把全部惦念寄托在了母子俩的合照上——认亲那天在检察院门口拍的 。 “一天看好几遍” , 熟人来了也要翻出来给人看 , 朱彩娟仔细揣摩儿子的眉眼 , 想找出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 有人说孩子的嘴巴长得像她 , 朱彩娟觉得不像 。 她只发现丁丁的头发和他哥哥很像 , “都是往上翘起来 , 像蓬起来的公鸡头 。 ”朱彩娟计划着 , 要去丈夫坟前亲口告诉他 , 丁丁找到了 。 “他给我的任务我算是完成了 。 ”她还打算 , 等下次丁丁回家的时候 , 要把儿子们都叫回来 , 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 拍一张全家福 。如果说生活有什么变化 , 那就是朱彩娟比以前哭的次数更多了 。 亲朋好友纷纷打电话来恭喜她 , 夸她是个“伟大的母亲”、“了不起的女人” , 听到这些 , 朱彩娟只是哭 。在接受新京报采访人员采访时 , 朱彩娟哽咽着反问 , “你说 , 我是不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不知道 。 ”她自问自答 , 忍不住哭出了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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