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静|伊能静 公主在领地 | 封面人物( 八 )


而世故是一种江湖气 , 像《南国再见 , 南国》里她饰演的小麻花 , 谁动了她男人 , 反手就是一刀 。 小时候在眷村生活 , 人和人都认识 , 所有人对所有人好 。 任何一个叔叔可以牵着小女孩的手说 , 带你去看小读本 。 东村打了西村 , 西村不打回去就很没面子 。 可以直接去别人家 , 打开门拿一包盐说我走了 , 过一会儿回来带包米放着 。 男孩喜欢女孩 , 可以在校园等她八个钟头 , 去看场电影就高兴得不得了 。 人与人之间 , 有来也有往 , 有好也有坏 。 有事儿吵架打架 , 吵完打完事就了了 。
残酷也有 。 她小学读B段班 , 眼睁睁看着班上的同学把强力胶放在塑料袋里搓热 , 闻扩散的气体死在街边 。 有同学家里开赌场 , 被勒令禁止上学 , 学校上去要人 , 爸妈去学校打人 , “开什么玩笑 , 他上学 , 谁来端茶送水?”
17岁那年 , 伊能静写了人生中第一篇小说 。 一个理工科大学生 , 住在眷村的石头房中 。 楼下是厨房 , 打个木板在上面当床铺 。 厨房放着煤气罐 , 他从新闻里看过煤气罐爆炸的声音 , 每天都在担心下面会怎么爆炸 。 男生在一个古老的、门口带转轮的理发店看到了一个女孩 , 她在帮别的老头洗头发 , 色诱他们给自己塞钱 , 也用同样的方式吊这个男生 。 男生沦陷 , 把女孩弄上了床 , 发生关系时 , 对煤气罐的担忧又发作了 , 就这么担忧到高潮 , 他将女孩掐死了 。 里面有她离开眷村后对眷村的想象 , 没头没尾 , 残酷青春 , 在爆炸、性、暴力中壮烈死亡 。
伊能静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刻都与眷村有关 。 爸爸和妈妈离婚后仍住在眷村 , “断断续续出现在我身边” 。 提到眷村 , 她脑中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是傍晚时分 , 一群来自山东的异乡人穿着背心和大裤衩 , 拿着扇子在门口 , 在橙色夕阳里闲话当年 。 她靠在爸爸的腿上 , 耳边是山东话特有的倒装和“奶奶个熊” , 村里野狗自顾自叫着 , 饭菜香自顾自飘着 , 混合着山东男人身上的葱蒜味 , 飘过眼睛 , 叫醒鼻子 , 钻进耳朵 。 她感到无比安全 , 渐渐闭上眼 , 女人们在一旁笑 , 用闽南语说着“阿妹就喜欢在这个时间睡觉” 。
除去公演舞台眷村实感复刻外 , 她在意大利贝沙洛影展上也有过相同的体验 。 那次 , 她第一次看了四个小时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 影院坐满了这个意大利小海港的居民 , 电影结束时 , 全场泣不成声 , 字幕上了也没人起身离开 。 等银幕变白 , 人们纷纷站起 , 灯亮散场 。 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 心里非常平静 。 但她也非常悲伤 , “我们的孩子可能都不知道眷村是什么 , 好像我们是没有根的人 。 ”
经历了生活中的幽暗与灿烂后 , 她曾回去看过长大的地方 , 发现一切恍如云烟 。 新修做旧的房屋组成了文创园 , 在这块土地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 村民们早已离去 , 屋子卖起纪念品 , 成为历史遗存 , 为学生参观提供样品 , 所有的天真与世故已随时间飘散 。
这一切就像她见到濑户内海 , 想到《雪国》 , 想到日本青年与原乡 , 想到自己生命的来处 , 想到童话领地的第一粒种子 。 她再度流泪 。
过了隧道 , 再无眷村 。
伊能静|伊能静 公主在领地 | 封面人物
本文图片

图/本刊采访人员 大食
80岁我还要这么作 , 可能比现在更作
对话伊能静
伊能静的笑声从走廊拐角处传来 , 比起日本女孩“咯咯咯”的捂嘴笑 , 更多了南部阳光般的灿烂张扬 。 她的脸随后出现 , 巴掌大 , 皮肤白且紧致 , 眼睛眯成月牙 , 尖锐的眉梢因此弯得柔和 。 “再见到你 , 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 。 ”她说 , “上次见面我零差评 , 这次……翻车翻成这样哈哈哈 。 ”
在上海8月初阴湿欲雨的潮闷下午 , 我们开始第二次长谈 , 聊到雨停了天青了 , 夕阳的暖意顺着后背慵懒往上 。 她口中现世安稳、回忆绵长 , 充满对未来的怀想 。 在不同话题前 , 她分化出不同面向 。 聊到音乐 , 她说着说着唱起来 , 以此演示不同音乐人带给她的影响 , 少女音和她的面容一样远去得缓慢 。 聊到90年代的台湾电影 , 她眼睛亮起来 , 星星落在眉眼间 。 谈到成年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 , 她成了唠叨的母亲 。 聊到舆论 , 她像一个战士 , 对每一点仔细反驳 。 在眷村的话题中 , 她神色柔和 , 说那是自己生命的来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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