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80后研究者整理编写二百万字西南联大史料( 二 )


有的内容让人哭笑不得:“廉价出让皮鞋,新度95% 。”想想看,每个人的脚都不一样,别人穿过的鞋带着别人脚的记忆,未必适合自己啊 。有一段描述特传神:“你要是低着头走路的话,留神一点有的人的鞋子是两只不同样的哩!有的鞋帮和鞋底差一点就要分家了 。”“普通多穿布鞋,穿草鞋者亦不在少数……惟以时至冬季,草鞋过于不能护足,冻疮之病亦几于无人无之 。”更要命的,还有“出让近视镜”!读到这里,在下忍俊不禁,继之而来的是喉头发紧 。
以至于,几年后回到北平,“一个去机场迎接的人看见了怎样衰弱的一群……七七以前他们全衣冠楚楚,大学原为时装中心之一,现在他们的衣服破烂……比这褴褛更惊心的是他们的健康情形:肺病、骨结核、胃病,或就是干脆的早老;普遍的是贫血和营养不良……梅贻琦脸上的清癯可以赶得上了甘地……”
一所建在昆明的西北角的学校,当年是蔓草萋萋的荒坟野地 。新校舍草草赶筑,还留着旧模样:足球场上常常晒着农产品,农妇在石块上掼谷子,整理稻草 。因为算城郊,建在这里的联大可以说是坐落在穷窝窝里:“住在学校附近的十九是贫民,在云大和联大之间有一条住满贫民的文林街”,多以开小饭店带卖杂货、浆洗衣物为生 。这里本没空袭价值,然而从空中看,联大片区过于彰显,遂连带成为打击目标 。
茅茨土阶,我们祖先房子最早的样式,成了联大新校舍 。“一间间泥巴筑成的,土墙上覆盖着茅草或铅板的小屋,星罗棋布的站着,那便是教室 。”简陋的土坯版筑,抵挡不住水浸风蚀,春季的疾风、雨季的骤雨,年年都要翻修倒塌的围墙 。连最大最“奢华”的图书馆围墙也倒过——修补了一个多月才又开张 。想到听不见讲课的著名典故——“停课听雨”,那还是好的了,因为教室顶是铅板的 。宿舍就没这待遇了——茅草盖顶,每个雨季都要揭旧苫添新草 。就算如此,也还是常漏雨,搞得晚上被淋醒,睡上铺的须得准备一领油布,盖在棉被上 。学生宿舍的墙倒塌了一次,只见里边的瓤都露出来了,它们有被褥、箱筪、书籍——“托雨的福,书籍粘成一大饼一大饼”,唉,这还怎么看怎么用呢?
课余之暇,到处可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谈天说地
教室与教室之间很分散,而“往往四堂课就分在四个课堂里,校舍两处在西门城角外,两处在西门城脚里 。一打下课铃,你得拔脚就跑 。路可相当远 。新来的没有受过训练,那时候气喘腿子酸,而短短的十分钟绝对不允许你停一步 。好容易赶到那儿,早已偷偷一堂没有你的座位了 。那时候你也只好济济地叹口气,列于门外旁听一堂 。教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传授着,说到滑稽处,哄堂大笑,你也只得糊糊涂涂地跟着笑一阵” 。
空袭严重那几年,上课时间从45分调整为40分,课间休息从10分缩至5分,更得快跑,以至于“同学们同着教授一群群南北东西奔跑,成为大西门一带的奇观” 。“大西门外那条高低不平的道路在天雨的时候,又滑又烂,有倾跌之虞,其难走真是‘难如上青天’,于是为一般同学为之命名‘阎王路’ 。”
真正求学问的学生,是这样一种风貌:“课余之暇,到处可以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别瞧他们像一群叫花子,也许他们在讨论希腊悲剧,或者什么机械上的一个题目呢 。自从联大来昆,风气潜移默化,很刺激了本地人向学,连远在磨黑的土匪老财,都在昆明街头贴出告示,要聘联大教师去当地办学校,刘文典先生不就是这么去的磨黑么 。近水楼台,昆明的家长们舍得掏银子请家庭教师为子女补课 。大学生做家教可能算是首选,一是比较对口,二是于营养不无小补——主人家一般都愿意提供一顿‘晌午’或‘夜宵’ 。有人因此结缘,成了云南女婿,真不是个别,有兴趣的人,可以统计一下 。”
理发也比重庆贵,所以好多学生都甘当“长毛贼”
书里透出很多信息,《未央歌》里有不少具体细节描写,这套书是多人文字,且非虚构,更信实 。
众所公认风景好,这里就不赘述了 。昆明的天气,更屡屡、在在被提及,几乎每个“义民”都认为昆明天气好 。值得特别一说的是——“防空天气”——这个词发明得实在妙 。
云南气候好,土地也肥沃,尤其是滇池附近,风调雨顺,物产丰富 。稻米又多又好;麦子,因为干季的缘故,出产也很好;杂粮出产也丰富,红薯多 。战前全省的粮食不成问题,人民生活安定 。但是战后人民内移就不足了,人力又减少(征兵),供不应求,所以物价高举 。
民风既软又硬 。“环境富于江南风趣,本地人又是顶老实的 。”市民颇有古风,很讲礼很客气,“你瞧云南人说话多客气,开口‘你家’,闭口‘你家’,见了面打躬作揖,来不及的咧着嘴说一声‘你家请好好呢’ 。”彬彬有礼的昆明,做生意却不活络,如贩夫走卒不二价;菜馆不准喝酒;“食客如果催促跑堂的‘喂!菜快一点 。’跑堂会老实不客气的硬着头颈回答你:‘快那样,等一等了么!’”黄包车收费比浆洗缝补衣服贵多了,往往干一天就可维持一周的饭食 。车夫性子且慢且拧,不愿快跑,所以不但贵,还跑不快 。顾客倘要求赶时间,也不兴讨价还价,索性停车连人带行李撵下车,不拉了!《郑天挺日记》里就记载过这么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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