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营微文化|美人如草【三】( 三 )


“哎呀 , 这 , 这——” , 绿米说 , “这和手也没啥关系嘛 。 ”
“哎呀 , 你脑子呢 , 算了 , 你不知道男人 。 ”云良说 。
绿米急了:“我不知道你就跟我说说嘛 。 ”
其实 , 云良说的这些 , 平日时 , 绿米也都看见了 , 只是 , 没同别的联在一处 。
仔细想了 , 绿米才咂磨出里面的意思 。 平时到鞋店 , 除了偶尔抬抬头打个招呼 , 老郑好像只有一个姿势 , 就是低着头 , 磨着皮、绱着线、粘着底子、抹着胶——一天到晚都在做鞋 , 来了客人都是秀银在招呼 , 他一向懒得抬头 , 刚开始的时候绿米到他家店里还问候他一声 , 他看上去爱搭不理的 , 时间久了 , 也就问得少了 , 一般是两个女人拿眉眼一搭 , 小声嘀咕或干脆到门外到客栈去 。
老郑手艺好 , 人也实在 , 他做的鞋用料讲究手工细密 , 拿去穿了没有不喜欢不合脚不耐穿的 。 所以 , 他活就很多 , 活多就越来越累 。 做鞋这活 , 既费眼又费手 , 但不少赚钱 , 要细算起来 , 比云良和绿米的悦来客栈还要省心和实惠 。
——可老郑那一双手啊 。
——心里装的女人走了 , 本来喧嚷的泥河大街一下子空了吧 , 也许 , 老郑已经狠了几回心 , 要抹去几年前秋末冬初一场薄雪后米脂女人的虚影子 。 也许 , 他还试过酒精 , 一道灼热的液体由着喉咙、食道到了胸腹 , 那女人齐齐刘海的圆脸不知从哪里就袅袅娜娜地闪出来 , 越喝越真 , 有时候在门里 , 有时候在门外吧 , 慢慢地长了个全须全尾吧 , 有时候 , 从门外的树下走进来 , 有时候 , 推开门回头朝他笑笑走出去 , 老郑伸出手来 , 抓一把 , 再抓一把 , 一把把把自己的心哪 , 抓得一条条的呀 。
也许 , 老郑铁了心 , 余生 , 要和楦子锥子锤子做成情人 , 顶着满大街人眼里灼灼的嘲弄和质疑 , 宁愿心身被红尘的皮硝油膏粘胶腐蚀 , 被胶线勒来勒去——这痛 , 也成了不可或缺吧 。 为什么要戴手套呢 , 这一切 , 难道是他不应该不愿意没能力承受的吗?
那经年累月洗不净的黑油和胶 , 那一道摞着一道的口子——
绿米恍然大悟后感觉很对不起秀银 , 甚至觉得自己闯了祸 , 于是不安起来 , 任凭云良再一双巧手好长时间也活泛不起来 。
云良说:“这些 , 还都是皮 , 老郑心里呀——”
云良拿手指在绿米胸口上轻轻地划了一道 。
绿米恍然大悟 。
“那你心里 , 有我吗?”
绿米问完自己先笑了 , 笑完又想了会儿说:“就没有别人?只有我?”
云良不说话 , 绿米就啪一声拉开灯 , 坐起来趴在云良的脸上:“你咋不说话 , 你心里有别人!”
一语成谶 。
那年余下来的冬天 , 绿米在秀银面前都小心翼翼 , 察颜观色 , 生怕哪天秀银会哭丧着脸对她抱怨老郑、抱怨老郑的手 。 可直到四五月间 , 春暖花开 , 秀银也没有在绿米面前抱怨什么 , 说老郑的一个“不”字 , 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表明她们夫妻间有了踽龉的话和事 。
绿米稍稍松了口气 。 可终究是埋了块心病的 。 绿米能看出来 , 秀银有时候同她说着话 , 就不由地叹一口气 。 这口气轻轻地、细细地从她正在开合的嘴唇间飘出来 , 像秋天刮进街口的一小缕子薄风 。
泥河滩的春脖子可短 , 刚脱下毛衣过不了几天 , 就要穿凉鞋和短衣短裤了 。 太阳也不讲理地炙起人来 。 这时候来泥河镇的人就多了 , 更多客人的饭需要做 , 更多的床单被罩需要洗 , 天热了 , 各处的卫生也要搞好 , 不然 , 苍蝇蚊子会循着味儿找过来 , 碰头打脸 。 这是云良最受不了的事儿 。
绿米就不天天和秀银泡一起说闲话了 , 她要帮云良一把 。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样想 , 不知道是不是开始想到一个人为啥要把另一个放在心里或不放在心里 。 这样的念头让她腿脚发沉 , 让她心烦 , 让她时不时皱一下眉 。 她捡着房间的里的床单枕套 , 扫着地上的碎屑 , 整理着放着住客乱七八糟甚至稀奇古怪玩意儿的桌面 , 突然想到如果云良有一天把她从心里拿出来或者从没把她放心里 , 那她现在看秀银的眼神儿总有一天秀银会还回来扎在她身上 ,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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