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报会|男子被关看守所10年:一年半后才知自己“杀了人”( 二 )


“一个老师教过的学生里 , 最捣蛋的和学习最好的是记得最清的 。 ”宋义林有接近40年教龄 , “郭尚仁毫无疑问就是最捣蛋的那个” 。
他是家中独子 , 父亲又是粮管所干部 。 上高中时他就戴“上海”牌手表 , “120元 , 相当于父亲3个月的工资” 。 高中毕业后 , 他又成了泥阳街上第一批骑自行车的人 。

郭尚仁年轻时的照片 。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杨海/摄
在宋义林的记忆里 , 郭尚仁“家庭条件好 , 不爱学习 , 爱打捶(西北方言 , 指打架) , 根本坐不住” 。 他把郭尚仁称作“小混混” , 时常有女生哭着向他告状 , 说被郭尚仁“揪辫子 , 掐脸蛋” 。
“臭名昭著 。 ”宋义林笑着说 。
紧接着 ,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解释说在他眼里 , 郭尚仁的“种种劣迹”不过是为了“逞能、出风头” , “这孩子思想比较简单 , 虽然调皮 , 倒没什么恶念” 。
他记得有次镇上“闹贼” , 郭尚仁就带几个朋友去抓小偷 , 抓到后当众把小偷打了一顿 。 镇上有庙会 , 他去义务收门票 , 看谁捣乱 , 就过去维持秩序 。
因为惹过不少事 , 在小镇上 , 他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
“他被抓后 , 大家几乎没有不赞成的 。 ”宋义林说 。
2
泥阳镇属于徽县 , 但离成县县城更近 , 平日里镇上的人看病、采购 , 更习惯去成县 。 郭尚仁被抓时 , 正坐在成县汽车站的车上 , 等待发车 。 在日后的审讯中 , 这被当作他“畏罪潜逃”的证据 。
对此 , 他和父亲几乎在每份申诉书上解释 , 当时他坐在从县城返回泥阳的公交车 , 而到县城 , 则是为了赴前一晚与小铃的约定 。
案发当天 , 1984年4月19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 那是谷雨的前一天 , 这里天黑得晚 , 山区昼夜温差大 , 晚饭过后很少有人再出门 。
关于这天的细节 , 郭尚仁不知重复讲过多少遍 。 他说那天下午5点 , 从隔壁镇的粮管所下班后 , 他就急忙坐公交车回到泥阳——那几日小铃值夜班 , 他们约好见面 。
到家后 , 因为隔壁村要放电影 , 母亲已经做好晚饭 。 7点左右 , 家人吃过饭 , 天快要黑透 。 母亲和妹妹去看电影 , 他去了和自家只隔一排房子的供销社门市部 。
供销社有个院子 , 大门在靠近郭尚仁家的一侧 , 门市部正对着大门 。 他说因为事前约定 , 小铃给他留了值班室的后门 。 按照郭尚仁的说法 , 进屋后 , 两人一直闲聊 。
“她怀疑自己已经怀孕 , 我俩就约好第二天到成县医院去做个检查 。 ”郭尚仁解释 , “当时怕别人看到后说闲话 , 就决定分开去县城 。 ”
晚上10点左右 , 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 郭尚仁说他随后听到外面街上 , 看完电影的人互相讨论的声音 。
据郭尚仁回忆 , 他10点半左右离开门市部值班室 , 小铃送他到大门处 , 分别时他看到院内的居民出来烧炕 。 出门后 , 他听到小铃闩上了大门 。
“被抓后 , 连续3个月 , 他们(警察)每天都在问我这些细节 。 ”郭尚仁说那时警察一直没有透露小铃被害的事 ,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和小铃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才被关起来 。
1984年正值“严打” , 他看过泥阳镇的公审大会 , 有个人因为“偷看女人睡觉”获“流氓罪” , “判了好几年” 。
郭尚仁不知道 , 他已被徽县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杀人” , 两次向徽县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捕 , 都被检察院退回“补充侦查” 。
在看守所待了一年半后 , 郭尚仁才知道自己“杀了人” 。 1985年10月9日 , 管教叫他到看守所的院子里 , 检察院对他宣读逮捕决定 。
听到“涉嫌故意杀人”时 , 他“脑子轰地一声 , 眼一黑啥都不晓得了” 。 醒来后 , 他发现自己躺在看守所的办公室里 , 已经戴上了手铐、脚镣 。
4天后 , 他在公安局的审讯室见到了父母 。
母亲先进来 , 没说几句话就哭得喘不过气 。 他不经意挪动了下腿 , 脚镣发出铁链碰撞的声响 , “母亲看到后 , 一下就不行了 , 后来被人搀着才走出去” 。
探视时间有限 , 父亲进来直奔主题 。 “人是不是你杀的?”他记得父亲流着泪 , 眼神里满是关切、心疼 , 语气又带着些愤恨 。
得到儿子否定的回答后 , 他告诉儿子 , 既然没有杀人 , 就不要被吓坏或者气坏 , 保重好身体 , “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
这是郭尚仁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 也是最后一次与父亲交谈 。
这次探视一年后 , 他的母亲被“气死” , 去世时只有49岁 。 他不知情 , 在托狱友带出的家书中写道:“东西(生活用品)都是父亲送的 , 请你出去后让我母亲给我做一条裤子拿来 , 表示一切顺利 。 ”
他一直没有等到那条裤子 。 两年后 , 一位新狱友给他带来母亲去世的消息 。
那天过后 , 父亲也没再来过 , 逐渐地 , 连生活用品都不再送来 。 郭尚仁“又伤心 , 又生气” , 觉得本就含冤 , 父亲似乎又放弃了自己 。
“这里在押人员家属均都来过 , 也照常送过东西 , 但是始终未见父亲来 , 使我非常焦急和不安 。 尽(不)管怎样 , 父亲(也)应该来几次 , 即就是一半件用品 , (也)可以证明我们父子的来往 。 ”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