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试药人,要钱不要命( 二 )

90后试药人,要钱不要命
第二天 , 我在医院签了到 , 量体温、测血压后 , 我取了自己的腕带与病服 , 被安排住到病房休息 。 病房是5人间 , 其他几个人都低头玩手机 , 气氛相当沉闷 。即将发生什么我毫无心理准备 , 想象折磨着我 , 但已经进行到这里 , 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隔天便开始试药 。 护士给了我一颗小小的胶囊 , 要我仰头服下 , 让药物慢慢滑进嘴里 , 再用开水吞服 , 并嘱咐我们把水杯的水全部喝光 。 吞下药后 , 护士命令我张开嘴 , 拿手电筒来回扫视 , 确保药没有藏在嘴里 , 这让我有点不爽 。服完药后便是密集采血 , 我的右边手臂被插上留置针——随后 , 这根细小的针管被留在我的身上 , 便于接下来的采血 。 密集采血是试药流程中最难熬的环节 , 服下药 , 每半小时就要抽一次血 , 到了下午两点 , 抽血间隔时间会延长至1小时 。护士告诉我 , 总采血量不超过400毫升 , 但由于断断续续地要采血 , 留置针一直插在手上 , 留置针的位置在肘关节内侧 , 有很强的异物感 , 稍微活动都会无比疼痛 , 我只能将手臂张开 , 到后来 , 我的胳膊一直发胀发麻 。我在群里说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 不少群友表示 , 在密集抽血环节 , 他们也会感觉胸闷难受 , 包括之前在群里私信安慰我的玉姐 。这让我有些意外 , 群成员对试药的利害莫衷一是 , 唯有玉姐 , 未说过半句试药的不好 。 因为她热衷劝人试药 , 还被大家戏称为“教父” 。5年里 , 玉姐总共试了5次药 。 她试药 , 起初是想摆脱作为家庭主妇不受婆家待见的窘境 。玉姐来自江西农村 , 长相秀气 , 今年29岁 。 高中毕业后 , 她便辍学去做服装店店员 , 通过网聊认识了一个男人 , 没多久他们确立关系 。 男人是杭州本地人 , 家在郊区有三套房 。 2014年 , 玉姐从江西老家远嫁杭州 , 亲戚邻里都说她嫁得好 , 但冷暖自知 , 玉姐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 。玉姐的男人是个啃老族 , 靠父母的关系在交通部门任闲职 。 结婚后 , 玉姐进入备孕阶段 , 连续生下了两个女儿 , 丈夫尤其是婆婆对她的态度愈发冷淡 。 她在家里照顾两个女儿 , 无暇出去工作 , 平时买些东西 , 便被婆婆指责大手大脚;丈夫家有吃冷肉的习惯 , 玉姐吃不惯 , 想热一热再吃 , 婆婆却冷脸相对:你怎么这么金贵呢?寄人篱下的日子里 , 玉姐愈发希望通过工作获得经济独立 , 能少受些冷眼 。 但4年漫长的备孕生产期过后 , 玉姐几乎与社会脱节 , 她找不到工作 。 闺蜜建议她做微商试试 , 微商多采取熟人售货模式 , 她又拉不下脸 。她曾试着去家附近的超市做收银员 , 被好面儿的婆婆撞到 , 婆婆当即将她从超市拉回家 , 发飙让她“别再出去丢人现眼” 。玉姐找不到工作 , 最后冒险去试药 , 第一次就闹出乌龙 。 那次试药的医院在本地 , 药名为“枸橼酸西地那非片” , 由于当时招募的是补录名额 , 中介没有详细介绍 。 不知情的玉姐去到现场 , 发现清一色全是男的 , 原来 , “枸橼酸西地那非片”通俗点说就是伟哥 , 玉姐羞得无地自容 , 却也因此和一群试药的男人们打成一片 。往后 , 玉姐的试药之路顺利多了 。 她曾去一家医院试用一款滴眼液 , 风险小 , 没什么副作用 , 花了两天就拿到5000元的报酬 , 赚到钱后 , 玉姐除给自己网购了化妆品、包包之外 , 还给婆婆买了镯子 , 给公公买了套茶具……家人问是从哪弄来的钱 , 她含糊地说 , 自己在网上做副业赚的 。 婆婆对她有点刮目相看的意味 , 脸上有了笑意 , 有时还主动提出 , 帮玉姐照顾两个女儿 。玉姐尝到甜头后 , 开始搜寻新的试药项目 , 药品的风险越来越大 , 到手的报酬也越来越多 。 好的项目不一定都在杭州 , 有时还需要去安徽、上海、江苏、北京等地 。 每次要出行 , 玉姐都宣称是去给自己的网店看货 , 家人再追问网店的具体事宜 , 她便说自己只是入股做决策 , 其他事务都是朋友在操心 , 家人也没有疑心 。事实上 , 晕血的玉姐 , 每次试药在采血环节都会借助网购分散注意力 。 有次采血 , 她刚点开淘宝 , 就被护士勒令放下手机 , 那次 , 护士连续扎了三针才找对地方 , 玉姐也未等到护士的道歉 。这是玉姐试药过程中为数不多不愉快的经验 , 但她对试药依旧没有半句怨言 。 能轻松赚钱又不失体面 , 还可以挽救自己的家庭地位 , 试药是她体面挣钱的唯一渠道 , 她不可以丢 。服完药后 , 我在医院的日子轻松了不少 , 每天仍是抽血 , 但要比之前节制得多 。 也许是身体素质好 , 有个室友老说自己胸闷 , 我却没什么感觉 。 出院前 , 我得做尿检、血检和粪检 , 我有轻微的洁癖 , 对粪检很是抗拒 , 看在钱的面子上 , 还是一一照做了 。意外的是 , 结算钱时 , 他们只结算了其中的一部分 , 说剩下的钱要回访后才能拿到 。 签署知情协议时 , 我没细看 , 玉姐也没告诉我有这一茬 。我害怕中介和医院私吞这笔钱 , 群友淡总说:“回访是正常的 , 试药给钱挺诚信 , 一般一个月内就能拿全 。 要是现场回访 , 你需要再去医院做个体检 。 有的项目是分期付款 , 不过这种很少 , 你可以去问问小护士 。 别害羞 , 说实在话 , 药都试了 , 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 ”在群里 , 淡总说话很有公信力 。 他26岁 , 做试药人已经5年 , 是这行的老江湖了 。淡总是一名大学肄业生 。 他读大学期间 , 沉迷网文创作 。 当时网文兴起 , 有人靠写网文拿下千万版税 , 淡总很羡慕 , 他觉得自己也能写 , 呕心沥血在网站上更新了两年 , 作品没人互动也没人阅读 , 每月只能拿到几百块的全勤 , 身边的同学随便打个零工都比他挣得多 。2014年底 , 淡总因挂科太多而被学校退学 。 他不愿回家重新高考 , 限于学历能找到的工作有限 , 门槛低 , 来钱快的只有试药人 。要是评选敬业试药人 , 淡总绝对当仁不让 。 在中国 , 按规定 , 每人三个月内只能试一次药 。 但国内的试药项目分为联网和不联网两种 , 联网项目会录入身份信息 , 不联网的则不会 。 淡总规划好时间 , 参加完联网项目立马赶往不联网的项目 , 虽然后者给的报酬相对较少 , 但在他眼里“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淡总常年辗转于北上广、武汉、长沙等地的三甲医院 , 试过的药物不计其数 , 前前后后挣了不少钱 。 在朋友圈惊鸿一瞥 , 他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房 , 还买了辆价值40万的大众途昂 , 唯独缺个老婆罢了 。但在淡总的印象中 , 试药人这行渐渐地不好做了 。 “搁以前 , 试药项目都是缺人的 , 大家都怕出事嘛 。 当时 , 钱少的项目都被放弃 , 老司机们都看不上 。 ”但现在 , 试药的普及度越来越广 , 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 , 招募方越来越精明 , 选拔标准愈发严格 , 试药补偿也一降再降 。像淡总这样年纪稍大的试药人 , 竞争不过身强力壮的新人 , 只能将目光投向高风险高补偿的项目 。2015年 , 淡总试水一种精神类药物后 , 头疼欲裂了两天 , 医生向他保证 , 这种症状只是暂时的 , 淡总还是濒临崩溃 , 他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开始常常失眠 , 夜晚睡不着 , 白天困倦 , 长时间失眠又导致心律失常 , 压力过大 , 淡总靠抽烟解闷 , 身体素质自然下降了 , 接下来 , 他连续四次试药体检都没过 。淡总一咬牙 , 报名北京一家医院发布的单抗类药物 , 招募金额高达18000元 , 在试药现场 , 他遇上几个老熟人 , 大家聚在一起不免唏嘘 , 一位30岁的老大哥坦言:“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了 。 ”竞争的人不多 , 淡总通过了初筛 。 没想到 , 次日复查后 , 中介拿着一叠化验单 , 找到他:“不行 , 粪检有问题 , 你大便有隐血 。 ”淡总急了 , 他问道:“这种小问题 , 不能帮我掩盖过去吗?”“不行 。 这种事没得商量 。 ”中介的语气很生硬 。 淡总心里很不是滋味 , 前些年 , 由于试药员稀缺 , 很多中介还会主动帮忙 。 他同对方起了争执 , 那人不拿正眼瞧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争这个床位 , 你以为缺你一个?别给脸不要脸 , 再吵吵试试?血检补贴你都别想拿!”最终 , 淡总在签离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 拿着100块的补贴 , 走了 。经历这次失败后 , 为通过体检 , 淡总再去试药参加尿检时 , 会和别人商量用对方的尿液 , 还会在测心率前偷偷吃下一片“普萘洛尔”平稳心率 。曾经不劳而获的美梦化作冰冷的现实 , 淡总心灰意冷起来 。 乡里同龄的玩伴多已成家立业 , 他也想讨个婆娘 , 渐渐脱离试药生涯 。 2019年年初 , 淡总把车子卖掉 , 在老家开了一家炸鸡店 , 一心休养身体 , 偶尔试药碰碰运气 。 生意稳定后 , 他决定无限期地退出试药 。淡总和我聊起这些事时 , 群里正激烈地讨论:广州又出了个40000元骨质疏松的大项目 。 淡总告诫我 , “能不试就别试 , 虽然总有困难的时候 , 但我作为过来人 , 希望你不要沉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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