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 为做殡仪馆生意,想尽办法的小城花老板

本文系网易“人间”工作室(thelivings)出品 。本文为“我从殡仪服务站来”连载第04期 。前言我在南方的一家殡仪服务站工作 , 入行3年 , 先后做过遗体接运工、灵堂管理员 , 也做过业务员——去医院蹲点 , 给一些重症病人的家属发名片 。有人理解我的工作 , 会接过名片 , 听我介绍殡仪馆的情况;有人觉得晦气 , 略显嫌弃地赶我们走;也有人情绪激动…的确 , “死亡”让人避之不及 , 但它就是我工作的主题 。我的同事是一群不怎么惧怕死亡的人 , 在这个被外界打上“神秘”、“暴利”标签的行业里 , 大家活出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这些故事也许不会让你看透生死 , 但我希望 , 它们能提供一种不同的角度 , 关于死亡、关于殡葬 。人间 | 为做殡仪馆生意,想尽办法的小城花老板
人间 | 为做殡仪馆生意,想尽办法的小城花老板
12017年我实习的时候 , 这家殡仪服务站还在为开业做着准备 。 有人悄悄地告诉我 , 服务站里的鲜花业务让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早年 , 像我们这种的三四线小城 , 丧葬活动用得最多的还是香烛、纸钱和纸花圈 。 丧事办完 , 把这些东西堆在一起 , 点把火 , 烧得火光冲天 。 后来相关部门禁燃禁放 , 提倡环保、文明治丧 , 用鲜花祭奠亲人开始成了治丧的标配 。 大家猜测 , 服务站多半会把鲜花业务承包给第三方——如果自己经营 , 鲜花采购、保存、插花技术都是问题 , 管理起来太麻烦了 。于是 , 服务站的员工、外面的花店 , 还有外地的花艺公司都纷纷盯住了这块“蛋糕” 。 他们上下活动打点 , 竞争异常激烈 , 大家分析猜测了半天 , 也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 。我初来乍到 , 对行业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感到新奇又陌生 , 但更吸引我的还是“花艺师”这个岗位 。 我天真地想:“要是我能干花艺师就好了 , 至少可以不用和死人打交道 。 ”实习不久 , 机会就来了——领导组织我们去市殡仪馆学习 , 我特意跑到灵厅去看花艺师插花 。那是一间中型灵厅 , 40平米左右 , 进门两边摆了两张自动麻将机 , 供亲友们消磨时间 。 中间靠后的位置竖着放了一台冰棺 , 四周已经被一尺高、一尺宽的不锈钢钢架子围了起来 。 砖头大小的绿色花泥搁在上边 , 插了一排排的菊花 。黄白色的花朵间错开来 , 里高外低 , 成阶梯状分布 , 像是给冰棺织了一个方形的帽沿 。 逝者在鲜花的拥簇下 , 多了些祥和之气 , 看起来也没那么瘆人了 。在几个忙碌的花艺师里 , 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漂亮女人 。 她三十来岁 , 瓜子脸 , 个子高挑 , 皮肤白皙 , 手上动作不停 , 花插得又快又好 。 我在一旁向她请教了许多有关花艺的问题 , 她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她问我:“你们来那么多人 , 怎么就你对这个感兴趣?”我仿佛被她窥见了心思 , 赶紧随口地答非所问:“之前领导讲过 , 以后的花艺可能也要我们自己做 , 这个有些技术含量 , 让我们多了解 。 ”“是吗?”她抬起头看着我 , 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 似乎有些讥讽 , 又有些不怀好意 , 仿佛我刚刚说的是个冷笑话 。我想拜这个漂亮女人为师 , 死皮赖脸地加上了微信 , 不过联系并不多 。 后来 , 我还是通过同事赵天才得知她的事 。她叫朱丹 , 以前是开花店的 , 主做婚庆花艺 。 自从上面开始提倡用鲜花祭奠 , 没有花艺业务的殡仪馆遇到有需求的客户就去外面的花店现找 。 朱丹嗅到了商机 , 摇身一变 , 成了小城里最早一批进入殡葬行业的花艺师 。 因为做的是鲜花生意 , 长得又漂亮 , 大家都叫她“花老板” 。最开始 , 朱丹和市殡仪馆合作 。 据说 , 为了得到这个机会 , 她还费了些关系 。 刚开始 , 小城里的殡葬花艺是个冷门 , 朱丹生意惨淡 , 也就是这两年 , 人们思想逐渐转变 , 消费能力提高 , 她的生意才渐渐好转起来 。我想学花艺的事没瞒过赵天的眼睛 , 他在本地殡葬行业干了十多年 , 无论哪个犄角旮旯的事儿都知道 , 是个“百事通” 。 赵天给我泼冷水:“别做梦了 , 这份差事怎么也不会落到你头上 。 ”“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 ,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赵天神秘地笑了笑 。2没过多久 , 殡葬服务站开业了 。 站长对殡葬行业一无所知 , 是个门外汉 , 又分管国资公司的其他项目 , 忙得紧 , 所以服务站的经营还是由副站长李东说了算 。李东原是市殡仪馆的一个科长 , 口才极好 , 为人八面玲珑 。 公司高层看中他经验丰富 , 就把他挖了过来 。 开会时 , 李东安排工作 , 无奈地对大家说:“由于开业时间紧急 , 鲜花业务来不及筹措 , 暂时由第三方来做 。 这块就由朱丹全权负责 。 ”至此 , 四周虎视眈眈的眼神都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 我突然回忆起和朱丹的第一次见面 , 瞬间就理解了她那个笑容背后的含义 。 我也感觉自己当时真好笑 。后来 , 我听人说 , 朱丹为了得到这块蛋糕 , 已经筹划多时了——她和李东是熟人 , 早就布好了局 。 在服务站里 , 关于他们的传言有很多版本 , 大都很难听 。朱丹的摊子越铺越大 , 干脆让老公辞掉工作 , 专职负责市殡仪馆那边的生意 。 她一个人来到我们这个新开的服务站 , 专心打理业务 。 一开始 , 这里的停灵业务量很少 , 是民政部的新政策救了朱丹——园区内不能焚烧香烛纸钱 , 家属想对逝者表达心意 , 就只剩用鲜花装饰灵堂这一条路 。鲜花业务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围馆鲜花 , 由丧属选用;另一种是花圈 , 前来悼念的人自愿购买 。 工作没多久我就发现 , 在小城里治丧 , 存在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现象:亲人去世 , 灵厅内布置什么样的花、前来吊唁的人买什么样的花圈 , 已经成了彰显丧属社会身份、地位的一种途径 。为了迎合这种攀比心理 , 朱丹制订了多种花艺套餐 , 比如围棺鲜花 , 按数量和设计不同 , 价格从1000多元到20000多元不等;花圈更是简单粗暴 , 小的300元 , 大的600元 。在服务站干了半个多月 , 突然有一天 , 我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李东离职了——有人向公司高层举报 , 说他和朱丹勾结 , 鲜花业务的收入四六分成 。服务站刚开业 , 和第三方合作也不成熟 , 鲜花收入都是直接进了朱丹的口袋 , 没有入服务站的账 。 朱丹被叫到会议室 , 里面坐着公司副总和站长 。 副总和她客套了几句 , 就切入正题:“李东离职了 , 你们当初的合作方式 , 公司觉得不太适合 , 要和你重新协商 。 ”副总那天说了很多 , 大意就是上级国资公司建这家殡葬服务站花了好几千万 , 鲜花业务的营收理应上交一部分给公司 。 经过一场艰难的谈判 , 双方最终协定 , 今后的鲜花业务继续给朱丹做 , 但费用得由服务站统一收取 , 月底五五分成 。 副总特别强调:“这是国资公司 , 账目上必须是公对公 。 ”这意味着 , 朱丹拿的那五成 , 除了买花材、养工人 , 还要上税 。 最要命的是 , 无论朱丹怎么说 , 领导们都不答应跟她签合同 。从会议室出来 , 朱丹感到很不安 ,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干多久 。 国资公司有很多条条框框 , 加上人际关系复杂 , 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3业务虽然保住了 , 但离开李东的扶持 , 朱丹的境遇变得尴尬且艰难 。 新接任的副站长之前没接触过殡葬行业 , 仅弄明白一套运作流程都要花不少时间 , 更别提分心给这种和第三方合作的鲜花花艺业务了 。上面不重视 , 底下没有业务提成的灵堂管理员更是放任自流 。 家属要做就做 , 不做拉倒 。 眼看着采购的鲜花慢慢地枯萎 , 心急的朱丹动起了心思 。有一次 , 服务站来了一个大客户 , 是某单位的高管 。 因为反腐倡廉 , 好多前来吊唁的人不敢送钱 , 就送最贵的鲜花花圈 。 丧属觉得花圈多了没用 , 就和灵堂管理员打招呼 , “不收鲜花花圈了” 。 灵堂管理员按吩咐照办 , 后面来吊唁的人只好送钱 。朱丹把灵堂管理员叫到一旁 , 悄悄地说:“你们打印一张纸贴在门口 , 说‘某某厅家属谢绝鲜花祭奠’就可以了 。 不用口头拒绝 , 这不拂了人家的心意么?”吊唁的人来去匆匆 , 谁会认真看墙上的通告呢?不一会儿 , 丧属就跑来问:“怎么回事 , 这鲜花怎么又送上了?”管理员指指墙上的纸:“我都指给他们看了 , 但人家说这是对老人的一点心意 , 我们拦都拦不住 。 ”丧属没辙 , 只好悻悻地走了 。 最后 , 这间灵厅里的花圈堆得满满当当 , 实在摆不下 , 只好摆在厅外 。动了点心思 , 借了点外力 , 仅鲜花花圈这一项 , 朱丹那几天就多卖了几万元 。 尝到了合作甜头 , 她思前想后 , 最终找到服务站的领导 , 说自己愿意再拿出一成的收入 , 分给灵堂组做绩效 。这个做法效果明显 。 之后 , 丧属来了灵堂 , 管理员都会想方设法推销围棺花艺 。 遇到那些看上去有经济实力的人 , 他们还会把本可以出租的、50元一个的绢花花圈藏进库房 , 对方只好买鲜花花圈 。就这样 , 朱丹的生意越来越好 , 在业务量差不多的情况下 , 收入比以前多了一半 。 她悄悄地请灵堂组的同事们出去吃饭、唱歌 , 这事就被接运组的人知道了 。接运组干的是接送遗体的活儿 , 比灵堂管理员更早接触到丧属 。 有人心理不平衡 , 不停地向朱丹抱怨说自己也推销鲜花了 , 但拿不到一分钱 。 朱丹表示理解 , 但她实在是爱莫能助 。鲜花项目的总收入服务站拿走了60% , 剩下的40% , 朱丹要买花材、养工人、纳税 , 七七八八加起来 , 刚好抹平成本 。 于是 , 她的利润 , 全靠鲜花回收再利用 。逝者出殡后 , 工人们把灵厅里的鲜花拖回花房 , 剔除枯萎的 , 留下较新鲜的 , 修剪一番再分类保存 。 这是个相当繁杂的工作 , 朱丹请了3个工人 , 如果赶上早上出殡的灵厅多 , 就要忙活一整天 , 根本没时间休息 。 下午6点工人们下班 , 朱丹留守 , 如果上半夜来了业务 , 她还得叫上家人来帮忙 。一天到晚 , 忙得够呛 , 但朱丹总像打了鸡血 。 很多个深夜 , 我都看到她独自在冰棺旁忙活 。夜晚的灵厅略冷清 , 朱丹不疾不徐地从桶里抽出一支支鲜花 , 比对裁剪后 , 插入花泥 。 她身穿一件白色的及膝长裙 , 表情认真、虔诚 , 整个人在素色鲜花的衬托下 , 显得十分优雅 。我走上前和朱丹打招呼 , 一再表示想和她一起学花艺 。 朱丹没有拒绝 , 笑着说:“好啊!”4一天早上 , 逝者出殡后 , 朱丹照常去灵厅回收鲜花 , 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灵厅里乱七八糟的 , 像刚被人洗劫过一样 , 鲜花散落一地 , 花泥上的菊花、百合 , 有的被拔出扔在地上 , 踩得歪倒在一边 , 剩下的还在花泥上挺着身子 , 只不过早就没了花苞 , 只剩光秃秃的枝 。朱丹心痛无比 , 可这些鲜花丧属已经付过钱了 , 人家想留或是想糟蹋 , 她都无权干涉 。 朱丹安慰自己 , 也许这只是个特例 。但是接下来的好多天 , 鲜花损毁的事频频发生 。 朱丹觉得蹊跷 , 选了一天特意早起 , 趁逝者还没出殡 , 悄悄站在一个灵厅门口 , 结果发现一个遗体接运工在给丧属出主意:“这些鲜花你们可以全部收走 , 到时放在坟前 , 反正你们是出了钱的 。 ”“可以把花瓣全摘下来 , 在灵车前面撒 , 鲜花铺路 , 就不用撒纸钱了 。 ”朱丹气得发抖 , 想去找领导告状 , 但冷静下来就觉得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做死人生意 , 活人更难伺候 , 最后朱丹选择妥协 , 她主动在微信上联系我 , 要我跟接运组的同事们打招呼 , 帮她把鲜花看紧点 。 随后 , 她弄来超市购物卡悄悄塞给大家 , 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这时 , 接运组的人都一个劲儿地推脱责任 , 朱丹也不戳破 , 随口打哈哈:“只是想请大家在关键时候 , 多帮几句腔 。 ”此后 , 逢年过节 , 朱丹就得悄悄给接运组的人“意思一下” 。虽然鲜花的损坏程度小了很多 , 但额外开支也在不断增大 , 为了保持合理的利润 , 朱丹只能让鲜花“缩水” 。 原来插10支的 , 现在插7、8支 , 这样一来 , 花艺效果大打折扣 。一次 , 一位女丧属选了一个2880元的鲜花套餐 , 但做之前 , 她提出要看看实际效果 。朱丹把这个精明又干练的女丧属带进了一间100多平米的大灵厅 , 走近冰棺 , 女丧属的脸一下就垮了——叶子掉光 , 只剩花心的菊花孤孤零零地站了3排 , 就像在冰棺旁边立了3排大号火柴棍 。女丧属围着冰棺走了一圈 , 转身就走 , 还气冲冲地对灵厅管理员说:“就这样还2880?太难看了 , 我数了下 , 你们这的花差不多10块钱一朵 , 可真下得去手!”女丧属说自己做过鲜花生意 , 像朱丹用的这种菊花 , 从昆明批发也就五六毛钱一朵 。 “更何况 , 你这还是重复利用 。 不做了 , 我在外面另外找人做 。 ”走出灵厅 , 她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 跟在一旁的灵厅管理员忙说:外面的鲜花不能拿进来 。“谁说不能进来?进餐厅还可以自带酒水呢!”女丧属一下火了 , 把正准备进灵厅插花的工人全轰了出去 。 朱丹站在一旁 , 脸青一阵红一阵 , 然后埋下了头 。 一向口齿伶俐的她 , 竟吐不出半个字 , 变得手足无措 。半小时后 , 一辆皮卡拉了几捆鲜花进了服务站 , 一名保安大爷去拦 , 五六个丧属围了过去 , 把保安大爷夹在中间一顿臭骂 , 另外几个丧属则趁机强行把鲜花搬进灵厅 。 几个保安们跟进去 , 一个男丧属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老子今天就不要里面的鲜花 , 你能怎样?我就看你们今天来打我!”服务站的保安哪里敢打人 , 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样的事开了头 , 就像洪水决了堤 , 效仿的人越来越多 , 根本拦不住 。 朱丹给领导反映情况 , 领导们决定在服务站内四处张贴标语:“禁止外来鲜花入内!”外面的鲜花不让进 , 里面的花艺做得不好 , 标语更是火上浇油 。 一天 , 副站长直接找朱丹谈话 , 说有客户投诉她 , 又说外面有很多花店正盯着这个生意 , 她却不懂珍惜:“不瞒你说 , 前几天还有人给我送来5000块钱 , 我退回去了 。 现在各行各业竞争激烈 , 我希望你花艺这块不要掉队 。 ”从副站长的办公室出来 , 朱丹一直在琢磨那些话 。 一连好几天 , 她都心事重重 , 吃不好也睡不好 。 她思虑再三 , 决定先努力改进自己的花艺水平 , 不向副站长“表示”了——那段时间 , 党风廉政搞得厉害 , 她不想被服务站里的有心人抓住把柄 。5在这个只有一百多万人口的小城 , 搞殡葬的有几家 , 竞争激烈 。 服务站的运营状况不如预期的好 , 两个外行领导很焦虑 , 不久之后 , 他们请来了一位专家救急 。专家姓于 , 50来岁 , 瘦瘦的 , 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 , 气质比较儒雅 。 他曾在台湾的殡葬行业干了很多年 , 又在内地某民政学院当过讲师 , 主讲殡葬文化 。专家给我们上了几堂课 , 讲的都是一些先进的理念 , 还举了不少台湾同行的例子 。 我们坐在下面不以为然 , 觉得他们先进的原因很简单——“不缺钱” 。专家说 , 在台湾 , 为了给逝去的亲人办好一场丧事 , 一些丧属愿意一掷千金 。 可在我们这种地方 , 先不说消费能力 , 大部分人的文化水平就跟不上 。 要是讲一通信仰、文化、孝善 , 丧属们还是会觉得 , 按地方风俗来办更好 。这年头 , 顶着专家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 。 除了领导 , 服务站里的员工都对这个专家充满了抵触心理 , 觉得他不切实际 , 是来骗吃骗喝的 。 一开始 , 我也这么觉得 , 直到亲眼见他工作 。那天 , 一名逝者化完妆 , 被放入灵厅的冰棺 。 在一旁静静观望的专家突然走上前去对丧属点点头 , 然后径直走到了冰棺旁 , 弯下腰 , 把嘴凑到逝者耳边 , 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 那几声呼唤温暖、浑厚又极为亲切 , 像是在喊一个睡着的人 。“你现在就安心走吧 , 不要留恋这里 , 不要牵挂他们 , 你的儿女们会处理好后面的一切的 。 ”专家轻声说完便要求儿女们跪下 , 然后说:“你们的父亲人刚走 , 还听得到你们讲话 , 你们有什么话现在赶紧给他说 。 让他安心去 , 不要留恋眼前的这个肉体了……”不管专家这话有没有科学依据 , 那时候 , 他仿佛就是有一种魔力 , 没人对他的指导提出半分异议 , 都乖乖照办了 。 丧属们跟逝者告了别 , 又按要求开始叩拜 , 专家也跟着在一旁鞠躬 , 毕恭毕敬的 。仪式结束 , 冰棺徐徐关上 , 我转过头 , 看见朱丹推着鲜花进了灵厅 。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 我走过她身边打招呼 , 还听见她小声嘀咕:“这人都死了 , 还听得见人说话 , 哄鬼呢!”后来 , 专家跟我们解释说 , 他做的这套流程在台湾是很重要的 。 “台湾的殡葬行业竞争激烈 , 拼的就是一个服务 。 你没做好服务 , 没有做好口碑 , 是根本接不到单子的 。 ”结果员工们都不买账 , 觉得这老头子神神叨叨的惹人烦 , 更重要的是 , 他害得我们的工作量又增加了——比如 , 他点评了一番朱丹的花艺 , 副站长就再三让朱丹按专家说的改进 。“花艺花艺 , 肯定要有艺术的东西在里面嘛!用花朵插几条直线 , 像小孩子拼小棒一样 , 这算哪门子的花艺?”我不止一次听到副站长私下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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