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 熬过生死坎的换肾夫妻,被人言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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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 熬过生死坎的换肾夫妻,被人言说散了
1那是2010年10月21日 , 上午9点 , 门卫把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带进我的办公室 。 男人40多岁 , 个子不高 , 大概只有1米6左右 , 他说自己叫徐有庆 , 又指着一旁的女人说:“她是我老婆 , 叫陈水英 。 ”陈水英的脸色不太对 , 泛着黑黄 , 身体有些浮肿 。 她咧嘴冲我一笑 , 牙齿很白 。“你们有什么事吗?”我问 。徐有庆连忙给我递烟 , 说他们找县电视台是想求助 。 这时 , 陈水英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开始擦眼泪:“我得了尿毒症 , 我老公要把一只肾捐给我 , 医院说只要凑够手术费用就可以马上动手术 。 我们没钱 , 真的没钱 。 ”那几年 , 我们电视台开设了一档民生新闻栏目 , 内容涉及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 比如:停电、缺水、被骗、纠纷、投诉、求助……虽然琐碎 , 但收视率挺高 , 主动找上门求报道的人也不少 。陈水英告诉我 , 从2010年5月开始 , 她感觉自己特别容易累 , “踩三轮车也没有以前有劲了” 。 有一天 , 她突然大口吐血 , 但没有声张 , 瞒着家里人去药店配了一些中草药 。 没想到喝了一个多月 , 病情不但没有好转 , 脸色还开始泛黄 , 腿也肿得厉害 。徐有庆也说 , 他看到老婆这个样子 , 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 就把上大学的女儿喊了回来 。 女儿是学医的 , 立即带陈水英去医院检查 , 结果显示 , 陈水英的两个肾都已经萎缩 , 是尿毒症晚期 , 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短短几个月的血液透析治疗 , 花了2万多元 , 他们实在负担不起 。 医生也说 , 最好的治疗手段还是换肾 , 如果亲属中有身体条件符合医学要求、又愿意为亲人捐肾的 , 患者就可以尽快做手术了 。徐有庆愿意摘一只肾给老婆 , 9月1日 , 经过检查 , 他们竟然撞上了几万分之一的概率 , 肾源配型成功了 。 可陈水英却对医生说:“我很怕 , 我不知道老公一旦把肾给了我 , 他会变得怎样 。 我们都是农村的 , 只有干活才能挣钱 , 如果他也垮了 , 这个家可怎么办?”陈水英的忧虑不虚 。 他们的儿子很小就得了一种“怪病” , 为了给儿子治病 , 他们花了十几万 , 欠下一屁股的债 。 徐有庆安慰了妻子一番 , 还跟她畅想未来 , 可十几万元的换肾手术费是实实在在的 , 他们实在没办法 , 就想到了县里的电视台 。家有患病的孩子 , 丈夫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只肾脏救尿毒症妻子 , 而且还配型成功了 , 这样的新闻题材本身就很有看点 。 我和程采访人员立即对这对夫妻展开了采访 。期间 , 有一幕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陈水英看着摄像机镜头 , 并不扭捏 , 她的言语中透出了一种渴望:“好心人帮帮忙 , 救我一条命吧!”当天晚上新闻播出 , 我们收到了好几笔社会捐款 , 但跟换肾的巨额手术费相比 , 杯水车薪 。 徐有庆捐肾救妻的举动也感动了我 , 我捐了1000元 , 决定再帮他们想想办法 。我和程采访人员商量之后 , 联系了县里的一位企业家符总 。 他经营着一家纺织厂 , 经常参与公益活动 。 听说这件事 , 符总当即表示他个人要捐款 , 还会发动自己的员工 。11月2日傍晚 , 我准备把募集到的5万多元给徐有庆和陈水英送过去 。 联系后得知 , 他们租住在梅园小区 。这处地方是县城里的一个老小区 , 房龄可能有20多年了 , 里面的40多幢楼 , 清一色只有5层高 。 去了之后我才发现 , 每栋楼底层的储藏室 , 许多都已经被主人改成了出租房 , 低廉的租金吸引了一大批人入住 , 有的是从外地来的 , 有的是从乡下来县城讨生活的 。徐有庆正在一间储藏室门外的水池里洗衣服 , 他看到我 , 赶忙把我引进了屋 。 他家住的这间储藏室8平米左右 , 一横一竖摆着两张床 , 墙壁上只有一眼小小的气窗 , 里面阴暗潮湿 , 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夜色渐浓 , 徐有庆开了灯 , 冷风从门口吹进来 , 悬挂的电灯晃动着 , 人和物的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 陈水英刚做完血透 , 躺在床上休息 , 她的儿子徐明在一旁看动画片 。徐明4岁时出现异常 , 经常用拳头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和墙壁 。 随后 , 智力似乎也停止了发育 , 9岁了 , 也只能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真不好意思 , 才凑了这点钱 。 ”我把大家的捐款递了过去 。陈水英从床上坐起来 , 接过现金 , 搂在怀里 , 大概又觉得要先表示感谢才是 , 她把钱放在床上 , 然后双手合十说:“已经十分感谢你们了 , 好人有好报 。 ”和我说话的时候 , 陈水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些钱 。2之后 , 徐有庆给我打电话 , 说手术时间定在了2011年1月13日 , 杭州某医院要求他们提前去住院 , 做术前的准备 。他们离家的前一天 , 我买了些水果去送行 。 南方的冬天十分阴冷 , 天空欲雪欲雨 , 我到储藏室的时候 , 他们的行李已经装在几只蛇皮袋里 , 堆放在墙角了 。 陈水英穿着厚厚的藏青色棉衣 , 外面又裹了一件黑风衣 , 头发油油的 , 好像很久都没洗过 。 她的神情中有期盼 , 但更多的是不安 。 徐有庆站在门外 ,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 医生要求他禁烟禁酒 , 但他总禁不了 。那天 , 他们的房东刘清芳也来了 , 她住在这间储藏室的头顶 。 5年前 , 徐有庆一家搬到县城谋生 , 想租刘清芳家的储藏室落脚 。 了解这家人的情况后 , 每月150元的租金刘清芳不要了 , 还经常跟邻居们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一家人 , 他们的租金 , 我怎么收得下?”那天 , 陈水英握住刘清芳的手 , 请求道:“清芳姐 , 徐明拜托你照顾了 。 ”他们去杭州做手术 , 生死未卜 , 一旁的徐明什么也不懂 , 依然沉浸在动画片的世界里 。刘清芳没有丝毫的犹豫 , 一口答应了 , 临走前还拿出了自己1万元的私房钱:“这钱你们拿着用 。 你们放心去吧 , 徐明我会照顾好的 。 ”1月12日 , 捐肾手术的前一天 , 我和程采访人员驱车260多公里赶到杭州 , 打算在医院做一条现场新闻 。 次日早上 , 在手术室门口 , 我第一次见到了徐有庆的女儿 。 她叫徐晓霞 , 个子瘦瘦小小的 , 焦虑又无助 。那个早上 , 我用摄像机记录下了这样一组镜头:徐有庆给陈水英围上了一条红色围巾 , 红色代表吉祥 , 他说:“老婆 , 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 ”陈水英有些害羞 , 她眼里含着泪:“老公 , 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 ”这场手术是由经验丰富的主任亲自操刀 , 非常成功 。 经过精心治疗和护理 , 陈水英和徐有庆也都顺利地度过了术后的危险期 。两周后 , 医院为徐有庆夫妇举行了隆重的纪念仪式 , 浙江大学、省教育厅、省卫生厅的领导们也到场表示祝贺 。 虽然这家医院接诊过很多类似的病例 , 但丈夫捐肾给妻子实属罕见 , 考虑到他们的经济状况 , 医院又减免了他们的手术费用 。仪式结束后第二天 , 徐有庆就要求出院 。 手术费免了 , 但住院费还得交 , 他心疼钱又放心不下家里的儿子 , 因为陈水英还要留院观察 , 他就独自先回去了 。4个多小时的车程颠得虚弱的徐有庆非常难受 , 刘清芳得知他回来了 , 特地送来几条清蒸鲫鱼给他补充营养 。 徐有庆很感谢 , 刘清芳就挥挥手说:“谢什么谢 , 我把你和水英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来对待的 。 ”除夕的头两天 , 陈水英也回了家 。 年夜饭是女儿张罗的 , 主菜是红烧鸭子 , 炒了红糖年糕 , 还下了灌汤水饺 。 一家四口围坐在狭小的储藏室里 , 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年夜饭 。兔年的钟声敲响 , 整个小县城都沉浸在喧哗的鞭炮和绚烂的礼花声中 , 但这一切热闹都不属于徐有庆一家人 。他们早早睡下了 。 他们累了 。春节过后 , 徐晓霞去杭州上大学 , 徐明被评定为二级智力残疾 , 上了培智学校 。 徐有庆和陈水英留在家中休养 , 刘清芳和她的家人照顾他们 。 每隔一段时间 , 陈水英要去杭州的医院复查 。梅园小区里住户多 , 物业就在公共绿地上装了单杠、双杠等健身器材 , 还摆了些石桌石椅 , 供大家休闲 。 每天上午和傍晚 , 一些人吃了饭 , 就三三两两聚在这里 , 聊天说笑 。这些人大都没什么正经事 , 有的是小区居民 , 有的是储藏室的租客 , 以家庭妇女居多 , 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 他们聊家长里短 , 有时能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起来 , 嘴巴里甩出的话很难听 。陈水英在家休养 , 有时会去公共绿地呼吸新鲜空气 。 好几次 , 一群人撮在一起正说着话 , 陈水英一走近 , 他们又不说了 。 陈水英讪讪的 。终于有一天 , 陈水英去散步的时候 , 几个人围住了她……一次 , 她回来后欲言又止 , 晚上把门关上 , 她对徐有庆说:“要不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住?”“搬到哪里?这里住着不是挺好的吗?”徐有庆说 。陈水英的嗓门大了起来:“怪不得最近老有人提醒我 , 说你跟刘清芳有男女关系 。 ”徐有庆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种乱嚼舌根的话你也相信?人家还借1万元钱救你命呢 。 ”陈水英说无风不起浪:“我在杭州住院的时候 , 她侍候你吃侍候你穿 , 没有这种关系 , 谁会这么做?”而且 , 陈水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 说有一天晚上 , 有人看到徐有庆跟刘清芳一起出去 , 走到灯光阴暗的地方 , 两人还拉手 , “不害臊!”然而这一切刘清芳并不知情 , 依旧来找徐有庆夫妇聊天 。 见到刘清芳进门 , 陈水英就站起身 , 说要到药店里配点药 , 把他俩撇在狭窄的空间里 。 离开储藏室时 , 她还故意将铁门甩得很响 。次数多了 , 刘清芳也察觉到了异样 , 问徐有庆这是怎么了 。 徐有庆没好气地说:“她的肾病治好了 , 可能又得了神经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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