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张悦然:是“情感的支点”捍卫着作家的真诚丨单读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张悦然:是“情感的支点”捍卫着作家的真诚丨单读
《顿悟的时刻》
张悦然 著
磨铁图书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
2020-6
情感的支点
(本文摘自《顿悟的时刻》)
撰文:张悦然
很多人会好奇 , 是什么促使一个作家决定动笔去写一篇小说的 。 每个作家都有不同的答案 。 对我来说 , 我希望和小说里的主人公能够共情 , 也就是说 , 我在乎他在乎的事 , 我理解他的追求 , 我能充分体会到他的痛苦 。 我把这个称为“情感的支点” 。 作家通过情感的支点 , 将情感注入人物的身上 , 使它们成为人物身上的元气 。 有的时候 , 我们觉得小说里的一些人物很假 , 并不是作家没有对他们尽力 , 可他们看起来就是缺乏元气 。
单读|张悦然:是“情感的支点”捍卫着作家的真诚丨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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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悦然 , 作家 , 著有小说《水仙已乘鲤鱼去》《誓鸟》《我循着火光而来》等 , 《鲤》系列丛书主编 。
我们必须承认 , 我们总是了解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多 。 每天阅读社会新闻 , 我们会发现里面充斥着人间悲剧 。 人类悲悯的天性使我们能够去同情所有受苦的人 。 但是我们不是神 , 我们的同情不能均分 , 我们总是同情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多 。 所以对于另外一些人的痛苦 , 我们可能会表现得比较麻木 , 甚至冷酷 。 这就是我们的狭隘 。 但是很多时候 , 狭隘比包容更有力量 , 因为狭隘是激烈的 , 包容是温柔的 。 狭隘可以确立信仰 , 而包容却令人陷入怀疑和虚无;狭隘修筑起围墙 , 为我们建立自我的城邦;包容却要求我们拆去围墙 , 前往陌生之地 。 在写作中 , 我们既需要包容 , 也需要狭隘 。
现在我们承认了自己的狭隘 , 承认了只能把感情放在一部分人的身上 。 为什么是这一部分人呢?或许因为境遇相似 , 比如漂泊异乡、事业上的挫折、情感上的背叛 , 也有可能在他们身上被揭示的情感 , 正是我们的情感暗面 , 自卑 , 虚荣 , 嫉妒 , 等等 。 还有一些时候 , 我们根本说不清楚为什么 。 因为情感不总是具备逻辑 , 而且事实上我们对自己的了解可能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多 。 在我们对一个新闻人物和小说人物的理解之中 , 总是包含着对自己的发现 。 写小说的过程 , 也是发现自己的过程 。 情感的指南针指引着我们 , 表面上看起来 , 我们是在依循主人公的探险旅程前行 , 然而事实上 , 这同时也是作者认识自己的旅程 。
举个例子来说 , 年少时候读名著 , 我遇见过两个爱玛 。 一个是《包法利夫人》里的爱玛 , 一个是简·奥斯汀《爱玛》里的爱玛 。 两个爱玛都离我的生活很远 , 要说起来 , 奥斯汀的爱玛离我略近一些 , 我们都没有涉入婚姻 , 对家庭生活一无所知 , 并且怀有憧憬 。 可是我却觉得更加理解福楼拜的爱玛 , 虽然无论从什么角度 , 我都不赞同她的选择 。 她自私虚荣 , 声名狼藉 , 一生就是一个悲剧 , 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她不可理喻 。 恰恰相反 , 在那种自我毁灭中所蕴藏的激情与能量 , 竟然是被我暗暗肯定的 。 在那个互联网还不普及、不能轻易找到自己同类的年代 , 我对她的同情曾经严酷地折磨着我 , 成为青春时代里一簇隐秘的恐惧 。 那时我就感觉到 , 当你理解、同情和接纳了那些违背了社会规范的人物时 , 你会感到一种道德的压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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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自简·奥斯汀原著的电视剧《艾玛》
今天这种道德压迫消失了吗?没有 。 恰恰相反 , 它似乎变得更加严重 。 主流价值督促我们做出安全的判断 , 政治正确帮我们筛选出一些完美无瑕但很无聊的主人公 。 他们犯最小的错误 , 如果可能的话 , 最好不要犯错 , 永远是被侮辱被损害的那一个 , 于是可以募集到最大的同情 。 在这样的时候 , 我们可能更需要“情感的支点” , 它捍卫着作家的真诚 。 如果你接受它的指引 , 它就会为你屏蔽掉那些喧嚣的声音 , 帮你找到那些真正可以投入感情的人物 , 就算他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没所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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