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我学苦行僧，自己参的却是欢喜禅
一、十几岁的少年跪在地上 ， 念着一张检讨书 。 读到半截 ， 忍不住羞辱 ， 突然哭了出来 。旁边端坐的母亲依然一脸冰霜 ， 说的话也是冷冰冰地：“接着往下念 。 ”少年抹抹泪珠 ， 抽抽咽咽地读下去 。这篇文章措词严厉 ， 寻根穷源 ， 将他内心的小龌龊扒得一览无余 ， 小伤口戳得鲜血淋漓、自尊心破损得无法拼接 。读完后 ， 他全身湿透 ， 如欲虚脱 。母亲冷冷地看着他：“这份检讨文笔如此犀利 ， 是张先生替你写的吧？”少年点点头 。母亲：“把它还给先生 ， 让他收藏着 。 你如果再犯这种错误 ， 就罚你在大殿上当众宣读 。 ”少年泪珠滚滚：“孩儿谨记教诲 ， 不敢再犯 。 ”这个少年就是明朝第13位皇帝万历 ， 母亲是李太后 ， 提到的张先生就是内阁首辅张居正 。事件起因：少年皇帝喝酒过量了 ， 叫来一个小宫女 ， 要她唱一支流行小曲 。宫女只学过阳春白雪 ， 不懂民间的下里巴人 。 几首曲唱来不合心意 ， 万历大怒 ， 就罚她自剪头发 。这事被太监告到了太后面前 ， 太后又告诉了张居正 。张居正勃然大怒：少帝如此荒唐 ， 不严加惩治 ， 日后必然昏庸无道 。 按先祖律法 ， 必须对天下百姓下罪己诏 。 否则只能废他另立 。罪己诏是国家政策出现重大失误 ， 政权处于危难时 ， 帝王公开承认错误的圣旨 。 如汉武帝穷兵赎武 ， 祸害无数百姓 ， 晚年追悔莫及 ， 下诏向臣民谢罪 。万历想不到酒后乱性 ， 会惹下这般大祸 。 惊惧之余 ， 好好乖乖地写检查 。 可他认识不够深刻 ， 检讨未能触及灵魂 ， 自然过不了太后的把关 。如此几次 ， 只好请张居正来代笔 。太后念他是初犯 ， 没有公之于公 。 可这份罪己诏的底本被首辅收藏 ， 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二、万历的启蒙老师是张居正 ， 十岁登基后 ， 老师进入内阁 。 李太后对儿子督导严苛 ， 加上张居正的配合 ， 万历从童年开始接受的就是强化训练 。每次上完课 ， 太后总让他复述一遍 。 他想偷懒的时候 ， 就罚他长跪反省 。 儿子不听话时 ， 吓唬：我要告诉张先生 。老师培养万历 ， 当然都按最高标准：刻苦用功 ， 多读圣贤书 。 早睡早起 ， 不准贪玩 。 不准贪恋珍宝古玩、奇技淫巧 ， 要踏实做事、勤俭节约 。张居正制约他的第一步 ， 就是严格控制皇宫的花销 。计划中建设的宫殿全面叫停 ， 嫔妃的开销要公开透明 ， 每到节日期间 ， 宫里的放烟火 ， 游花灯 ， 一概免除 。张老师时时以圣贤语录来激励万历同学：人只有克制肉体的欲望 ， 才能达到精神上的升华 。 普通人要做到存天理灭人欲 ， 帝王更必须做到 。帝王只有时时反省自己 ， 才能保持平和的心态 ， 稍有松懈就会堕落成知千夫所指的暴君 。万历也果真做到了朝乾夕惕 ， 他决心不辜负母亲的期盼 ， 视老师为父亲 ， 努力做一个高尚的人 ， 一个纯粹的人 ， 一个有道德的人 ， 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 一个有益于朱氏江山和天下百姓的人 。在皇帝的位子上几年来 ， 他给予老师最大的信任 ， 支持他推行新政 ， 富国强民 。如果不出意外 ， 名君良臣将又一次青史留名 。长年的劳作 ， 损伤了张首辅的健康 ， 虽然多方求医 ， 也挽不回老师的性命 。张居正病重期间 ， 朝廷史无前例地封他为太师 。 去世后 ， 给了他文臣所能获得最高谥号：文忠 。三、万历沉浸在丧师之痛 ， 长时间不能自拨时 ， 身边太监王诚出面了：“我带您去一处地方 ， 皇上看后 ， 悲伤之情就会一扫而空 。 ”几天后 ， 经过一番安排 ， 万历进了一座木制小屋 。这小屋有50平方米的样子 ， 虽然不大 ， 却极尽精思 ， 客室、卧室、厕所应有尽有 ， 两侧还有观景走廊 ， 画栋雕梁 ， 用料考究 。万历随口夸了几句 ， 并没表现出特别兴趣 。王诚：“皇上没看出这座屋子的奥秘所在 。 这小屋名叫如意斋 ， 能够移动 ， 您想让它到什么地方 ， 只要下令就是了 。 ”万历不信 ， 指着远处一片树林：“朕想去那里看看 。 ”话音一落 ， 屋子果然朝着树木方向 ， 快速过去 。万历大为惊喜 ， 出客厅到走廊一看 ， 原来这屋子竟然是一个豪华的大轿 。 前后各有16名轿夫 ， 32人抬着巨无霸 ， 健步如飞、稳稳前行 。万历转向王诚：“这是你让人打造的轿子？”看到王诚未置可否 ， 万历黑下了脸：“张太师在世时 ， 教导我厉行节俭 。 我原来习惯晚上读书 ， 老师进谏了几次后 ， 我就改成了白天学习 ， 节省了不少灯油 。 你为了讨好我 ， 打造这个轿子 ， 挥霍了多少民脂民膏？”王诚：“没有您的指令 ， 我哪敢任意枉为？这轿子其实是太师生前乘坐的 。 ”万历大怒：“张太师一生清正廉洁 ， 岂能做此奢侈无度之事？”王诚：“我可不敢诬蔑太师 ， 这事尽人皆知 ， 你一打听就会知道 。 ”四、探察的结果 ， 让万历大为震惊：航母般的巨型轿子正是张居正的专用出行工具 。它最隆重的现身 ， 是他办理父丧时 ， 奉旨还乡的路上 。 从北京到老家湖北江陵 ， 沿途千余里 ， 风光之盛可谓空前绝后 。普通的八抬大轿 ， 需要两米宽的路才能通行 。 这32人抬的巨无霸 ， 需要将路拓宽至4米 。 千里返乡 ， 难道处处有这么宽的路供他行过？在彻查此事的过程中 ， 一个御史在参劾张居正的奏折中揭示了原因 。 在上呈万历的资料中 ， 他写道 ， 沿途官员为了接待张太师路过境内 ， 不但纷纷铺路修桥 ， 还“五步凿一井 ， 十步盖一庐 。 ”凿井盖庐能做表面文章 ， 拓展路面、加宽桥梁 ， 可是硬工夫 ， 万万不能偷工减料的 。万历不敢想象 ， 这抬大轿每行一段路 ， 需要多么大的资金投入 。张居正的案子一立 ， 他的政敌突然一涌而出 。有告他贪污受贿 ， 积累巨额财产 。 有告他查抄王公家产之际 ， 中饱私囊 。 更有有揭发他生活糜烂、腐化变质 。这些都非空穴来风 ， 而是各有凭据 。张居正还乡途中 ， 沿途官员招待他 ， 一顿饭通常有百余道菜 。 可他总是提着筷子 ， 皱着眉头 ， 动不了几下 。到吴中后 ， 总算碰到了对口菜肴 ， 吃完后 ， 感叹一句：“这么几天 ， 总算吃了顿饱的 。 ”让万历三观尽毁的 ， 是张太师以六旬高龄 ， 依然好色无度 。张府姬妾很多 ， 打发这支队伍需要强健的体魄 。 周围官员想领导之所想 ， 每隔几天就有一辆快递车驰进张府 。 包装上写的是日常用品 ， 打开后 ， 全是壮阳圣品海狗肾 。这些皇宫里都难得一见的珍品 ， 对张先生来说 ， 只是一日三餐的家常便饭 。万历看得泪眼模糊：说好的“色是刮骨钢刀” ， 老师怎么就甘之如饴呢？您教我当苦行僧 ， 自己为啥参的却是欢喜禅？李太后顾念旧情 ， 本来不同意抄没张居正的家 。 但大臣们教会了万历劝说母后：“我弟弟马上要结婚了 ， 母后的珠宝还没备齐 。 现在在市面上珠宝价格昂贵 ， 都是太师把这些奢侈品聚到了自己家里 。 ”太后听得两眼放光：“抄了太师的家 ， 你兄弟的婚事就不用发愁了 ， 那就快点动手吧 。 ”抄家令传达后 ， 江陵的地方官为表忠心 ， 率兵将张府团团围住 。 喝令府中人不得随意走动 ， 然后用木板将门窗全部封闭起来 ， 派兵把守 ， 静等钦差前来抄查 。可等抄家大部队入驻张家时 ， 已经是十多天之后了 。门窗打开后 ， 发现屋里许多人已经饿死 。 有的孩子还没死 ， 就被屋中饿疯的狗啃着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