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学者郑永年:面对疫情,国际社会须坚守事实、科学和理性(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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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在秘鲁阿雷基帕市奥诺里奥·德尔加多医院,中国医疗专家与当地医护人员交谈 。新华社发 
正如你刚才所提到的,这种更为我们所熟悉的深层次经济全球化确实给部分国家带来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大多还在进一步恶化之中,我们不能因为中国是此轮经济全球化中最突出的受益者就否认这个事实 。比如,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中产阶级人口大约占到70%,但是奥巴马执政结束的时候,勉强只有50% 。经过此次疫情的冲击,这个比例还在下降 。站在美国的角度,大量中产阶级滑落到社会中下层,甚至沦为贫困 。西方发达国家普遍存在这个现象,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
学界对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已经有了共识,但知道成因并不意味着找到了解决办法 。再加上多边政治的协调机制天然地效率低下,这就让一些国家和利益团体对此失去耐性,他们迫切地想要回到“昔日的美好时光” 。在那些“昔日的美好时光”里,国家层面最不同的特点就是各个国家都还掌握着“经济主权” 。20世纪80年代以前,技术和资本当然也在不同国家间流动,但其程度和范围远不及今日 。比如,一个国家的政府和央行还不至于在货币政策上失去话语权,而这种失去在如今的欧洲国家相当明显 。对于美国来说,那时候它的资本和技术主要在西方发达国家阵营内部流动,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把供应链布局在全球,特别是集中于中国一个国家 。
疫情将西方国家产业“空心化”的缺点充分暴露出来 。美国和欧洲等发达经济体虽然具有最发达的医疗系统、公共卫生系统,但疫情发生后情况依然很惨烈,一个重要原因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全球产业转移,使口罩、洗手液、防护服、呼吸机等医疗物资的产业链大量转移到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欧美国家自身的生产能力大幅降低 。中国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过程中,之所以能在短期内取得巨大成效,不仅缘于全国统一行动的制度优势,也有赖于医疗物资相对充分供给的经济优势 。虽然中国刚开始医疗物资也曾短缺,但随着产能快速提升,供应很快基本缓解 。因此,疫情之后各国无论从国民生命安全还是经济安全考虑,都会设法促成一些产业的回流,也就是要更多地把经济主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经济全球化会因此转变为“有限全球化” 。
张锋:有限全球化,较之过往的经济全球化,可谓是人类政治、经济发展趋势中非常重大的变迁 。如果有限全球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那么将来的局面会不会对中国非常不利? 
郑永年:这需要分短期和长期来看 。从短期看,这种局面对中国来说确实是不利的,因为这将给中国带来较大的产业调整成本 。但也不用对这种冲击过于恐惧 。在有限的全球化下,美国、日本等国家即使将企业迁回本国,也是一个较长的过程,不可能在一年半载内完成 。就中国的外向型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而言,比如长三角和珠三角,他们的供应链网络优势明显,外资企业中的一部分即使要执意迁走,也还有一个必然的过渡期 。
从长期看,不利的影响未必那么大,甚至可以预期中国将从“有限的全球化”中获益 。一方面,西方企业不可能全部撤离 。有些领域例如汽车产业,西方企业在中国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不可能把整个产业链撤出中国;另一方面,西方企业撤离后会让出原本由他们占据的中国国内市场,中国本土企业可以迅速代替他们占领这部分市场 。目前中国是世界上产业门类最齐全的国家,而且国内市场广阔,有限的全球化对中国企业来说也是可利用的机会,不仅可以占领西方企业留下的市场空间,还可以向产业链中的高附加值环节发展 。
当然,必须强调的是,以上积极预期离不开一个关键因素的支持,就是中国总体上仍旧保持开放,而不是走向封闭 。由此,我们必须认真地讨论一下中国会不会在疫情之后走向封闭的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我对中国继续保持开放,乃至进一步扩大开放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
张锋:中国人历史上吃过“封闭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的亏,不应该对此缺乏认识 。当今中国,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已深入人心 。新冠肺炎疫情固然凶猛,但比起历史上因为封闭带来的“痛”,比如改革开放前因为封闭带来的“穷”,是小得多的损失,中国怎么可能会重新走向封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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