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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海辛：资本主义的道和理

资本主义的道和理——《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读书总结文/范海辛这次凯迪上海猫友读书会第四期读书班所读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已全部读完 。 我们这次读书班从五月三日开始 ， 每周日下午读书三个小时 ， 到六月七日读完 ， 前后一共五次（5月17日停课一次） 。 作为导读人 ， 我做如下总结：前言 ， 对作者韦伯及其学说的介绍韦伯是1864-1920年的德国人 ， 社会学与宗教社会学的创始人 。 学社会学的人都知道 ， 社会学三大创始人：卡尔.马克思、马克斯.韦伯与埃米尔.涂尔干 。 三人中 ， 贡献最大的当属韦伯 。 为何这么说呢？现在世界上专门研究国穷国富理论的 ， 叫现代化理论（Theory of Modernization） ， 这个理论的奠基人就是韦伯先生 。 这方面目前国内做研究最好的 ， 要数北大的尹保云教授 。严格来说 ， 这个现代化理论还不是韦伯创立的 ， 而是二战后美国兰德公司一批学者根据韦伯的理性主义学说创立的 ， 涂尔干也可以视作是奠基人之一 。 马克思主义理论也属于一种现代化理论 ， 可惜是错误的 。韦伯的学说在60-70年代曾一度遭冷落 ， 因为西方左翼以及犹太学者一直排斥韦伯的思想 ， 认为韦伯是资本主义的辩护士 ， 希特勒反犹理论的来源等 。 但是进入80年代 ， 全球文化理论界又掀起了韦伯热 ， 起因在于亚洲四小龙的崛起 。40-50年代 ， 美国学者以韦伯的理性主义学说来构建现代化理论 ， 以此为美国政府援助第三世界国家的政策提供学术依据 。 但是60-70年代 ， 随着第三世界国家掀起的民族独立运动 ， 美国人构建的现代化理论遭到左翼学者的狙击 ， 他们根据南美的情况创立了建立在列宁主义基础上的另一种现代化理论 ， 被称为“依附论” ， 其后的“南南合作”就是依附论产下的一枚蛋 。 在60-70年代 ， 南美的巴西、阿根廷、智利等国在经济上也高速发展 ， 似乎也印证了依附论的正确与韦伯学说的破产 。 但是进入80年代 ， 有可能成为富强第二梯队的南美 ， 一下子又垮了下来 ， 而不被外界看好的东亚经济却突然崛起 ， 令欧洲左翼学者大跌眼镜 。东亚经济的崛起 ， 重新确证了韦伯的理性主义学说 。 不但如此 ， 学术界在总结东亚经济成功的原因时 ， 还发现了韦伯对中国儒学的较高评价 。 韦伯在上世纪末所著的对中国儒教道教的分析中 ， 就肯定了中国人的世俗理性 。 韦伯虽然指出中国文化中有许多阻碍市场经济的因素 ， 但也指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积极因素 ， 那就是入世的经验理性（注重功利 ， 尊师重教 ， 勤劳节俭等） 。 韦伯认为除了基督教新教与中国儒教是入世的 ， 世界上其他宗教都是出世的 ， 都对世俗生活持消极态度 。 但西方的新教是用理性积极地宰割世界 ， 而儒教只是用理性消极地适应世界 。 80年代 ， 学者们从韦伯的学说里 ， 重新发现了资本主义的合理性 。本书被认为是韦伯的代表作 ， 其实本书是他的《宗教社会学论文集》中的一篇文章 ， 另一篇姊妹篇是《新教教派与资本主义精神》 。韦伯的学术成就来源于他的开拓性研究 ， 其核心思想就是理性主义（rationalism）学说 。 理性主义原本是哲学认识论中的一个学派、一个范畴（其对立面是经验主义） 。 韦伯却将其扩展到本体论领域（哲学一般分为三大块：价值论、本体论、认识论 ， 本体论现在又称存在论） 。 中文中的“理性”翻译成英语有两个对应的词：reason 和 rationality 。 但是理性主义不是reasonlism， 而是rationalism 。 “理性化”一词也与reason 无关 ， 而是rationalize 。 Rational 这个英文单词来自拉丁文词根的ratio（比率）与ration (定量、配给) ， 这两个单词都含有计算、计量的意思 。 这一点非常重要 ， 也是rationalism 从认识论进入本体论后由拉丁文词根带来的核心意义 。 还要提醒各位的是 ， rationalism 这个单词除了翻译成汉语“理性主义”外 ， 还可翻译成“合理主义” 。 这是我们使用理性主义这个汉语单词时 ， 时时要注意的 。以上是对作者的一个背景介绍 ， 下面总结的几点 ， 是每个学员在读完这本书后务必要掌握的重点 。一、什么是资本主义？韦伯写作本书的宗旨在于介绍资本主义与新教伦理之间的关系 ， 其目的是是纠正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决定论与唯物史观 。在介绍韦伯对资本主义的定义之前 ， 我先要介绍一下 ， 韦伯对“资本主义”这一术语的使用 。 纵观韦伯的多本著作我们发现 ， 韦伯所称的资本主义实际有两种 ， 一种是传统的资本主义 ， 即凡是通过商品经济获利的机制 ， 韦伯都称为资本主义 。 譬如韦伯为获得教授一职所写的论文 ， 就是关于古罗马时期农业领域的资本主义生产 。 但是在理性主义/合理主义精神贯穿于商品生产交易之前的资本主义 ， 属于传统资本主义 ， 而包含了理性主义/合理主义的资本主义 ， 属于现代资本主义 。 本书所言的“资本主义精神” ， 指的是现代资本主义之精神 。我们中国人纠结于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已有60多年了 ， 至今还是糊涂一锅粥 。 当然在国际上 ， 这早已不是问题 ， 国际政治界与学术理论界都认为 ， 马克思主义所言的资本主义是现代文明的基本框架、基本秩序 ， 社会主义则是这个秩序下的一项必要政策、措施 。 一般说到社会主义国家 ， 大家心中所认同的就是西北欧斯坎德纳威亚的高福利、高税收国家（指瑞典、丹麦、挪威、冰岛、芬兰这五国 ， 或者包括英法德等欧盟核心国家） ， 而中越古朝过去社会主义阵营的孓遗国家 ， 一般不被认为是社会主义国家 ， 而被认为是专制主义国家 。我国学术界大部分专家学者对资本主义的理解 ， 还基本停留在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的水平上 ， 尤其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一书中的两段名言：第一段 ，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 ”（《资本论》第一卷第24章第6点《工业资本家的产生》末尾的一句话 ， 24章的题目是《所谓原始积累》 。 ）第二段 ， 这一段是马克思引自他人的 ， “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绞首的危险 。 ”（第871页）平心而论 ，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上述评论缺乏科学严肃的态度 ， 失之于情绪化 ， 也是其继承者对资本主义妖魔化的来源 。韦伯在本书的引言部分就指出：“对获利的追求、对金钱和利润最大化的追逐 ， 它们本身和资本主义并没有什么关系 。 这种欲求存在于并且一直存在于服务员、医生、车夫、艺术家、妓女、贪官、士兵、贵族、十字军、赌徒和乞丐等人的心中 ， 可以说世间所有时期、所有国家的所有人 ， 不管他追求的目的是什么 ， 都无一例外地具有这种欲求 。 因此 ， 在文化史的入门课中就应该告诉人们 ， 一定要彻底抛弃那种认为资本主义本性贪婪的幼稚想法 。 对利润永无止境的贪婪和资本主义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 也有悖于资本主义精神 。 对于这种非理性的欲求 ， 资本主义甚至完全是一种抑制力量或者至少是一种理性的缓解力量 。 ”（该书P.007 ，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 下同）韦伯在本书第二章“资本主义精神”中反复强调 ， 资本主义不是不追求利益 ， 而是发展出了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精神来追求利益 ， 这就是用理性的、合理的手段追求利益 ， ——珍惜时间 ， 讲究诚信 ， 克勤克俭 。我在过去的演讲与文章中 ， 常用汽车做比喻来说明什么是资本主义 。 奴隶主义的汽车 ， 有强劲的发动机 ， 但是没刹车也没转向盘 。 封建主义的汽车 ， 发动机很好 ， 也有了转向盘 ， 但是没有刹车装置 。 资本主义这部汽车 ， 动力强劲 ， 转向灵活 ， 制动可靠 ， 因此能上高速路安全行驶 。 而社会主义这部车（指马列国家） ， 有三个方向盘、四个刹车 ， 但发动机漏油 。对于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这些政治术语 ， 人们往往容易望文生义 ， 以为资本主义就是崇尚资本、或者是资本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社会制度 。 为了纠正人们对资本主义的误解 ， 纠正马克思的偏差 ， 韦伯在书中还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来说明资本主义 。在第二章“资本主义精神”中的P.60-61 ， 中 ， 韦伯描写了德国惯常所见的包出商（putter out,有的译本译作“货庄主”）的业务与生活 ， 他们坐在家里收购农民自己编织的亚麻布 ， 然后在小酒馆里悠闲饮酒等待中间商上门来买货 。 “他们挣得不多 ， 但足以过上体面的生活 ， 在生意好的时候还能攒下一些积蓄 。 ”（P.61）但是乡间作坊生产的包出商的这种悠闲生活被一位年轻人的举动打断了 ， 首先 ， 这位有现代头脑的企业家把农民训练成使用机械的工人 。 “另一方面 ， 这个年轻人开始着手改变他的营销方法 ， 只要有可能他就直接到终端客户那里去以便得到第一手的市场信息 ， 他还自己去招揽顾客并且每年都去拜访他们 ， 最重要的是他会直接根据这些顾客的需要和想法调整产品的质量 。 与此同时 ， 他开始引入薄利多销的原则 。 ”（P.62）韦伯总结说：“这场革命的起因并不是由于行业中注入了一笔新投资 ， 在我所知的几个案例中 ， 整个的革命过程只不过是一些人把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几千马克作为资本而发动起来的；革命的真正起因在于一种新精神的作用 ， 那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 。 ”（P.62）因此 ， 韦伯所言的资本主义 ， 是一种理性的资本主义 ， 而韦伯斥责的资本主义是一种不可持续的、非理性的资本主义 ， 这种资本主义的特征是垄断（垄断的后盾是暴力）与投机 。垄断的前提是等级制 ， 不是契约所要求的交易双方的平等 ， 而平等则来源于自由 。 垄断资本主义 ， 也可称国家资本主义或权贵资本主义 ， 这种资本主义也需要商品生产与交换 ， 但是缺乏自由与平等 ， 因而谈不上契约 ， 只能是暴力与暴力之下的无奈（可以参考白居易笔下《卖炭翁》的遭遇） 。投机性资本主义 ， 也被认为是资本主义 ， 严格来说 ， 就是传统的资本主义 。 投机性资本主义也是一种商业博弈 ， 但属于零和博弈 ， 现在中国的股市就是典型表现 。 投机性虽然不同于垄断性 ， 但在非理性上二者相同 。 韦伯所言的资本主义来自一种通过计算的合理预期 ， 要求过程可控结果也大体可控；这是一个劳动者与资本家、生产商与流通商以及消费者之间的双赢多赢博弈 。 而投机则如赌博 ， 输赢在天不在人 ， 这是理性主义无法容忍的 。我们前面说到韦伯使用理性主义一词 ， 含有拉丁文词根的计量、计算的含义 。 韦伯在区分传统企业与现代企业时 ， 特别强调了现代企业的两个特征：1）家庭生活场所与生产场所的分开（进一步要求是家庭财产与企业财产的分离）；2）现代的复式簿记（一种现代的会计记账方式） 。总结一下：资本主义的精神或本质 ， 乃理性主义/合理主义 。 它的特征是可持续 ， 所要求的价值是自由、平等 ， 其结果是双赢、多赢 。 它所反对的不是利益最大化 ， 而是利益无限化 ， 尤其反对通过暴力、欺诈与赌博的方式获得财富 。二、资本主义精神的来源与新教伦理本书的阐述论证分两个维度 ， 一维是资本主义精神 ， 另一维则是新教伦理 。 韦伯认为 ， 资本主义精神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新教伦理促成的,这实际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论的批判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 ， 资本主义这种生产方式的产生 ， 完全是由于生产力的发展 ， 如果你反过来说是由于某种宗教的文化的观念导致资本主义的产生 ， 那么会被马克思主义者斥为“唯心主义”的 。 但是韦伯所要证明的就是这种唯心论的历史观 ， 也是我一直提倡的文化决定论的历史观 ， 这种历史观成为当今世界的主流 ， 而唯物史观不过是偏门 ， 属歪理邪说 。韦伯发现 ， 在自己的家乡德国某地 ， 河的一边是天主教 ， 另一边是新教 ， 结果两边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完全不一样：新教地区资本主义工商企业蓬蓬勃勃 ， 天主教区域则还是传统的农业与手工业作坊 。韦伯还举了美国总统本杰明.富兰克林家乡马萨诸塞州的例子 ， 并认为“资本主义精神的出现早于资本主义秩序的出现”（P.50) 。 接下来 ， 他还比较了新英格兰（位于美国东北部）与美国南部各州 。 南部各州由大资本家基于商业目的建立了许多大农场与加工企业 ， 但是资本主义的发展远远落后于中产阶级发达的新英格兰地区 。 “因此 ， 这一例子中的因果关系明显逆转了唯物主义观点提出的因果关系 。 ”（P.51)在P.68 ， 韦伯又从观念的层面比较了美国“18世纪宾夕法尼亚的偏僻狭小的资产阶级环境”与14和15世纪银行业发达的佛罗伦萨 ， 倒是经济不甚发达的前者超过了经济发达的后者 。 “如果说这种情况是物质条件在‘观念上层建筑’中的一种反应 ， 那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 ”（P.68)韦伯在本书中赞扬的新教伦理 ， 起源自马丁.路德首先提出的天职观念 。 即我们每个人在尘世的职业 ， 是上帝安排的的天职 ， 做好本职工作、安分守己 ， 就能得恩典 ， 进天堂 。 但是路德的观念对于资本主义积极进取的精神的形成 ， 没有产生强大的推力 ， 也使德国的资本主义发展落后于英法荷等国 。 路德的观点经瑞士人慈温利的发展 ， 其后到了法国人加尔文那里 ， 终成正果 。加尔文认为 ， 我们每个人能否进天堂 ， 与我们个人的努力无关 ， 早在上帝创世之初就被上帝安排好了 ， 一部分人成为被上帝选中的人 ， 这些人可以进天堂 ， 其余的则下地狱 。 但是究竟谁是上帝的选民 ， 只有待末世审判之日才会公布 。 既然如此 ， 那么还要教会干什么 ， 我们每个人还要道德束缚作甚用？加尔文认为 ， 谁是上帝的选民 ， 谁个不是 ， 虽然我们不能确切知道 ， 但可从每个人的现世表现察觉端倪：如果你信仰坚定 ， 品行端庄 ， 干什么事都干的好 ， 有财富有威望 ， 那么你就可能是上帝的选民 ， 因为你蒙受了天恩 ， 处于“恩宠”状态 。 反之你不信上帝 ， 经常犯罪 ， 穷困潦倒 ， 那你肯定不是上帝选民 ， 是个下地狱的胚子 。加尔文宗的观念在16世纪那个年代 ， 不啻是一颗精神原子弹 。 为何这么说呢？我们首先要了解当时那个年代的社会分层 。 正如法国大革命前夕社会存在的三个等级一样 ， 16世纪的西欧社会 ， 普遍存在的也是这样的三个等级：第一等级是僧侣；第二等级是贵族；第三等级是平民 。 在平民阶层中 ， 有一批相对较富裕的人 ， 被称为“中产阶级” ， 他们是第三等级的代表 。 第三等级不但在经济与社会地位上要忍受权贵阶层的不法侵犯 ， 在精神上也受到僧侣阶层的压制。 韦伯在书中介绍说：“在一个身后世界意味着一切、基督徒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他是否被获准参加领圣餐仪式的时代 ， 牧师通过他的教职、教规和布道所产生的影响是我们现代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 ”（P.157)在16世纪那个时代 ， 你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商人 ， 由于不愿接受当地贵族专制的盘剥缴纳苛捐杂税 ， 因而被神父剥夺领受圣餐的资格 ， 你和你的家人在当地肯定抬不起头 。 这时候有一些神父对你宣讲加尔文的预定论 ， 这些加尔文宗的神父（牧师）会暗示 ， 你有可能就是获得恩宠的上帝的选民 ， 这时候你会觉得怎样？难道这不不是一个从奴隶、罪犯到主人、英雄的精神飞跃？这有点类似中国文革时期的被血统论污蔑为“黑五类”子女一样 ， 如果在这时有一种理论说 ， 你们不但不是黑五类 ， 而且是社会精英的子女 ， 那些红五类不过是八旗子弟与义和团 ， 那会发生什么后果？加尔文宗流行的后果就是资产阶级革命 ， ——频繁的宗教战争与新大陆的开辟 。 这是一个主义、一个时代的崛起 ， 也就是资本主义与现代化的崛起 。马克思主义对此的解释是 ， 因为生产力的发展受到了封建制度的压制 ， 所以爆发了上层建筑的革命 ， 革命更新了生产关系 ， 所以生产力获得解放 。 粗看起来似乎如此 ， 但我们深究下去就会发现问题 。 要说富裕阶层的存在 ， 那么即使在中国 ， 几个比较强盛的王朝 ， 汉唐宋明清各朝 ， 都有类似西欧的中产阶级存在 ， 为何就没有类似的加尔文宗这种革命性的意识形态产生？我们知道 ， 即使在明清时期有加尔文宗来中国传道 ， 即使朝廷昏庸对此不闻不问 ， 也不可能产生西方那样具有英雄主义气质的资产阶级 ， 更不要说什么资本主义制度与现代化了 。由此可见 ， 产生资本主义这种生产关系的必要的经济条件在人类进入文明后的各个时代都普遍存在 ， 但是最关键的精神条件才是最稀缺的 。 这对于一定时期的社会而言 ， 就是起决定作用的充要条件 ， 而这个充要条件的发生 ， 则是偶然的 ， 而非必然的 。我们还要注意一点 ， 马克思与韦伯 ， 他们做学问的方式是不同的 。 马克思还基本是中世纪经院哲学的思辨方法 ， 而韦伯则把孔德提倡的实证主义第一次引进社会文化领域 。 思辨的方法总是大而化之 ， 而实证的方法则是小心求证 ， 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推进 。 这之中韦伯还提出了中国学者十分陌生的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问题 。 他要求 ， 做实证的研究首先要做好事实描述与判断 ， 在这个过程中 ， 学者必须坚持价值中立与价值无涉的客观立场 ， 不能把价值判断与事实判断混在一起 。 钱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描述 ， 就是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混为一谈的结果 。为了再说明韦伯对新教伦理在促进资本主义精神中的作用 ， 我还要讲讲资产阶级的英雄主义问题 。 这个英雄主义的文学体现 ， 就是笛福写的《鲁滨逊漂流记》 ， 那个孤胆英雄鲁滨逊 ， 就是资产阶级的理想代表 。 为何要谈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中国最缺乏的就是英勇高贵的气质 。 中国人无论穷富 ， 崇尚的是厚黑的痞子精神、流氓精神 。 中国的资产阶级天生就是软弱的、缺乏英雄气质的 。 过去中国的马列主义者如陈伯达、胡乔木之流 ， 与所有的唯物主义一样 ， 在解释这个现象的时候不是从文化层面寻找原因 ， 而是从经济政治的层面寻找 ， 他们认为 ， 这是由于中国资本主义是依附于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而生 ， 所以如此 。 他们实际回避了为何中国大量的中产阶级、殷实人家 ， 不敢像西方的新教徒那样的问题 。 如果按照韦伯的实证主义立场 ， 在中西文化的对比中 ， 我们不难发现文化在其中的决定性作用 。这里 ， 我要引述一段韦伯的话语——中国文人很陌生——来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的英雄主义 。 在第一章“宗教派别与社会分层”中 ， 韦伯谈到 ， 宗教改革不是放松教会对信徒的控制 ， 反而要加强这种控制 ， 这种控制甚至达到了专制的程度 。 “这种控制着实难以忍受 ， 然而必须严格遵守 。 ”（P.028）在西欧北美 ， 当时世界上最富裕的地区 ， 那些老的商业贵族都感到加尔文宗的专制难以忍受 ， 但是 ， “反观宗教改革者们 ， 他们却抱怨教会对于那些经济高速发展的地方进行的生活监督不是太多了 ， 而是太少了 。 然而 ， 为什么当时那些在经济上最发达的国家和那些国家中冉冉升起的资产阶级不仅没有抵抗这种史无前例的清教主义专制 ， 反倒是捍卫了这一专制 ， 并在这个过程中培育出了一种英雄主义呢？对于资产阶级来说 ， 在这之前和在这之后都没有显示出过英雄主义的特质 。 正如卡莱尔指出的‘那是我们绝无仅有的英雄主义’ ， 这一看法不无道理 。 ”（P.29）最后总结一下 ， 新教伦理中这样几种因素 ， 极大促进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形成：1）个人主义（来自马丁.路德）；2）天职观（来自马丁.路德）；3）预定论（来自约翰.加尔文）；4）入世的禁欲主义（所有新教教派） 。三、资本主义精神不是单独来自新教伦理有些网友不肯静下心来读学术原著（我这里说的原著是指翻译成汉语的 ， 真正的读原著是指读未经翻译的作者原著） ， 只是看了一些介绍文章就断言 ， 是新教伦理决定了资本主义精神 ， 或说他们认为 ， 资本主义精神是单独来自新教伦理的 。 这种观点 ， 也是韦伯在本书中强烈反对的 。在本书第三章“路德的‘天职’观：本书的研究任务”的最后部分 ， 作者告诉我们：“由此 ， 接下来的研究或许会通过一种朴实的方法 ， 帮助我们理解观念是以何种方式成为历史上实实在在的力量的 。 ”（P.086）但这并不意味单一的某种观念能支撑起庞大的资本主义体系 。 他接着教导我们：“无论如何我们无意坚持一种愚蠢而教条的论点 ， 即资本主义精神只可能是宗教改革引发的某些效应的产物 ， 或者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经济制度是宗教改革创造出来的 。 众所周知的是 ， 某些重要的资本主义商业组织形式比起宗教改革来有着更为悠久的历史 。 ”（P.087）为何说资本主义精神不是单独来自新教伦理呢？体现资本主义精神的核心观念是理性主义 ， 理性主义是西方文化的核心 ， 来自古希腊文化 ， 体现在本书作者在本书引言中所介绍的方方面面 ， 譬如西方的科学 ， 包括物理学、化学、天文学 ， 西方的建筑、西方的绘画音乐 ， 西方的法律与政治制度等等 。理性主义被正式冠以名称是十分晚近之事（大约在16、17世纪） ， 但它的发生与发展却是源远流长 。 整个古希腊、罗马的文化都可以冠以理性主义的头衔 。 对此 ， 著名的哲学家卡尔· 波普尔（Karl·R·Popper 1902-1994）是这样概括的 ， 在《西方信仰什么》的讲演中 ， 波普尔欲图说明理性主义是西方的重要信仰 ， 他说：“尽管现今大多数知识分子轻蔑地看待那些（指理性主义与启蒙运动的哲学－引者） ， 然而理性主义至今是西方缺之甚至便不能存在的观念 。 因为我们的西方文明的最大特征莫过于它与科学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事实 。 它是产生了自然科学并且这种科学在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唯一的文明 。 但是 ， 自然科学是古典希腊哲学家 ， 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理性主义的直接产物 。“……西方文明从历史上说主要是我们从希腊人那里继承下来的那种理性主义思想方式的产物 。 每当我们谈到西方 ， 无论是施本格勒的西方还是我们的西方 ， 我们心中想到的主要是在我们西方传统中有一种理性主义成分这个事实 ， 在我看来 ， 这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在试图解释理性主义时 ， 我的动机不仅是要把自己与某些时髦的反理性主义运动相区别 ， 而且想尝试把屡遭漫骂的理性主义传统置于你们面前 ， 这个传统如此决定性地影响了西方文明 ， 以致人们很可以把西方文明描述为理性主义传统起着支配性作用的唯一文明 。 ”（引自《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96年10月版）严格来说 ， 资本主义精神或资本主义体系 ， 由这样三个部分构成：1）古希腊的理性主义文化；2）发源自古希伯来的基督教；3）古罗马法律 。 这三者 ， 又经过自11世纪起到16世纪止的三R运动（指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与罗马法复兴与罗马法继受 。 因这三项运动的拉丁文为首字母都是R ， 故名）之振兴 ， 才构成了韦伯所言的资本主义精神 。仔细观察这西方文化的三大支柱 ， 我们会发现 ， 古罗马法实际可归于古希腊体系之内 ， 西方文化的真正精髓 ， 还是我们常说的“两希文化”（希腊于希伯来） 。 于是有人问我 ， 这二者究竟是什么关系？由于篇幅关系 ， 我只能用中世纪思辨哲学的方法大而化之地告诉你 ， 基督教或说新教 ， 乃资本主义之道 ， 而理性主义 ， 乃资本主义之理 。 道是非理性的 ， 这是方向与价值 ， 它给我们崇高与神圣 。 入世的禁欲主义 ， 就是资本主义之道 。 理（理性主义）给我们以方法与手段 。只有道和理的辩证平衡 ， 资本主义才能实现可持续的发展 。201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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