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美朗西埃 | 有关神秘的词汇( 二 )


这种神秘毫无神秘性可言 。 它其实就是重组的行动 。 理念集合了各种显像即分散的元素 , 将它们制作成另一个世界的观点 —这个世界既呈现又消失在日常景观中 — , 也就是人的行动及其人世生活形式之间联系的种种可能性 。 我们可以将这一工作的结果称作 “类型 ”(types ) 。 马拉美的类型区别于这个名称通常具有的意义 :类型既不是模型也不是人物 , 而是 “根本的显像 ” , 它不是某种精髓的复制品 , 而是某个没有模型的理念深具代表性的轨迹 。 根本的显像 —或者不如说显像的综合 —将分散的元素聚拢成一个形象 , 或者在某种感性现实中切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形象 。 要理解这一切 , 并不需要迷失于形而上的深渊 。 新的理念完全是表层的东西 。 它尤其是瞬时的 , 完全存在于某个不稳定的理念那稍纵即逝的轨迹中 。 我们总是在艺术最短暂 —甚至最常见 —的形式中最明白无误地遇到它 。 前提是使自己置身于那个 “哲学点 ” , 在这个点上 , 理念显现的神秘性准确地介于人的某个姿势与它所暗示的某个形象之间 。 如此一来 , 舞者再现的不是某个正在跳舞的女人 , 也不是写于书中的故事 。 她不是一个被认出或有待被认出的女人 , 而是 “一个隐喻 , 概括了我们形式中的某个根本显像 , 宝剑 , 酒杯 , 花朵 , 等等 ” ,“一切花束的空无 ”即是这个意思 :不是理想的花或对花的理念 , 而是漂浮于女人与花之间的击脚跳的轨迹 , 这轨迹画出了花萼那转瞬即逝的形式 , 它是所有花的模型或母体 , 然而也是某朵花的盛开和某个端起友谊之酒杯或节庆之酒杯的手势之间所有结合关系的模型或母体 。
隐喻与象征首先不是代表抽象思想或一方与另一方结合方式的具体形象 。 隐喻首先是一种移动 , 而象征从词源看指的是调和 , 是结盟的符号 。 象征性隐喻是一个移动姿势 , 将一种组合步伐的方式与一个世界模型结合成虚拟花的形式 。 再现时代的隐喻或象征 , 它们的品质来自它们的稳定性 :太阳与荣耀 , 狮子与勇气 , 鹰与尊贵 , 蛇与诡计 ......至于绝对的恶 , 贺拉斯在《诗艺》中已一蹴而就地界定了它 , 那就是不和谐的隐喻 , 长着鱼尾巴的美丽女体 。Desinit in piscem 。 我们讨论的这首诗的结尾以自己的方式翻译了《小拉鲁斯词典》 ( Petit Larousse ) 粉色页面中的这句拉丁语 :
[ ...]
Avarementauranoyé
Leflancenfantd’unesirène.
......
被贪婪地淹没的
是塞壬孩童般的尾翼 。
塞壬是新式美的标志 , 是人工技巧的强大力量 , 是 “有机美 ”的对立面 。 这种 “有机美 ”由写《斐德罗篇》的柏拉图传给了亚里士多德 , 亚里士多德传给了贺拉斯 , 贺拉斯传给了布瓦洛 (Boileau ) , 布瓦洛传给了所有人 。 但是 , 与古代经典产生对立的并不是怪物 , 并不是身体各部分或不兼容特征之间不可思议的组合 。 塞壬不是女人与鱼的组合 , 它是女人的某个手势 —是舞女的击脚跳 , 但也可以是展开的头发或扇子 —与某种世界形式之间偶然而瞬间的组合 。 在生物个体与物理世界之间 , 隐喻展开并折合了两个事物之间的和谐 :一方是转瞬即逝的轨迹 , 另一方是某种金子般的尘埃 , 已经消逝的太阳的替身 。 塞壬是将两个舞台结合成唯一一场演出的姿势 , 也是其象征 。 应该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 “暗示 ”(suggestion )和 “影射 ”(allusion )这两个马拉美惯用的词 。“影射 ”从词源来看指 “赌博 ”—演技的娴熟和对骰子下的赌注 。“暗示 ”是赌博的动作 , 指向某个可能失约的观众 , 是舞女舞出的象征 , 是一切美德或特征的象征 , 是一切和谐的象征 , 这和谐由我们的精神舞台与世界舞台 —更确切地说是世界的舞台化 —之间的脚步划出 , 随后立即又被这脚步抹去 。 这就是 “神秘 ” 。 它的舞台不会消失于任何海浪中 。 反过来 , 它完全是准确性与瞬时性 。 只不过 , 为了不消融于空无中 , 这种瞬时性要求一个守时的观众 , 来发现和解释存在于普通事物之中的另一个舞台 。 用马拉美的话来说 :一个 “习惯做梦 ”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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