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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第一台车是什么样子的？摩托骑士们的末日狂飙

【一台摩托】
若干年后 ， 我的孩子可能会好奇 ， 父亲第一台车是什么样子的？
我会骄傲地告诉他：“一台摩托车 ， 重庆力帆制造 ， 200CC单气缸 ， 自然吸气 ， 烧92号汽油 ， 只有两个轮子 ， 驾驶的时候必须要戴头盔 。 ”
即使他那个年代可能已经不再知道【摩托车】 ， 【气缸】 ， 【自然吸气】 ， 【92号汽油】 ， 这些复杂又生涩 ， 极其抽离日常的词汇的真正含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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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父亲】
2000年前后 ， 父亲卖掉了他六个轮子的重卡 ， 就从热河的街道上退出了 ， 再也没有作为一名司机上过路 。
当他向我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 ， 并没有多大的眷恋之情 ， 重卡司机不过是他几十年人生当中的一份糊口职业而已 ， 没什么好值得惋惜的 ， 对于驾驶和速度的渴望已经在这个中年男人数以万计的里程数中消磨殆尽 ， 变成里程表上一次又一次的跳动 。
也只有我们父子谈起摩托车的时候 ， 他的身体里才会重新流出一些汽油味 。
他会给我讲蓝色的铃木AX100 ， 红色的幸福250 ， 以及他驾驶着这些二冲程动物们 ， 冒着机油蓝烟跑过热河 ， 以及压弯失败 ， 翻车到山沟里的日子 。
我则会给他讲水冷和电喷 ， 以及借助现代科技 ， 不再需要脚踩就能点燃的四冲程发动机 。 还有我压弯失败 ， 翻车到山沟里的日子 。
母亲一向有意给父亲再买一辆摩托车作为通勤 ， 但父亲拒绝了好几次 ， 他说他不再想驾驶任何内燃机了 ， 连骑车也算 。 但有趣的是 ， 昨晚一家人出去散步 ， 说到现在的踏板摩托车 ， 父亲向我提到了台湾光阳 ， 一个略显冷门但车子很棒的车厂 。
看来 ， 距离他重新回到摩托车上 ， 只剩下一点时间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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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当年也骑过这种红色的幸福250
【一个意志】
摩托车是一架不知疲倦的铁马 ， 它们负责在链条的传动声里把我父亲这样的人们 ， 从一个时代运送到另一个时代 。
在大陆 ， 战争从二十年代就开始 ， 从来没有远离过这里 ， 军阀混战的时候 ， 奉系来过 ， 直系来过 。 再后来 ， 张学良来过 ， 武藤信义来过 ， 打内战时候 ， 杜聿明来过 ， 杨得志来过 ， 再后来 ， 造反派来过 ， 老红卫兵也来过 。 但总之 ， 他们都走了 ， 剩下一片瓦砾 。
中国人不在乎这些 ， 从瓦砾堆上 ， 无数我父亲一辈的中国人骑着摩托车 ， 平整了瓦砾 ， 拉来了集镇和城市 。
摩托车是由钢铁所构建起来的 ， 燃油一天不停地在它的化油器里输送着 ， 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相信 ， 这一切都像是小孩子的折纸把戏一样 ， 划一根火柴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
2002年杭州打响了新世纪禁止摩托车的第一枪 ， 到2015年为止 ， 包括长沙在内 ， 已经有一百多个城市禁止这种动力机械上路 。 说起来也巧 ， 世界上唯二禁摩的国家都是社会主义国家 ， 一个是中国 ， 一个是朝鲜 。
其实如果你稍微有点政治常识就会知道 ， 任何东西被利用完 ， 都会被扔掉 。 比如摩托车 ， 又比如东北那些曾经为建设祖国燃烧了一辈子的老工人 ， 东北老龄化之后 ， 人们就忘记了它曾经是钢铁都会 ， 曾经是共和国长子 ， 扛起过整个中国的脊梁 ， 转而算计起来自己到底要不要为那些退休工人调拨一些救命的养老金 。
我时常翻阅当年的旧资料 ， 禁止的理由大约是它们造成更多污染 ， 而且和汽车争抢路权 。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 汽车反而燃烧了更多汽油 ， 占用更多路面 ， 而大陆城市也未能避免雾霾锁城 ， 并且产生严重的拥堵 。
我被堵在长沙街头的时候 ， 时常望向窗外想：
【如果大街上的汽车有三分之一换成摩托 ， 是不是会好很多呢？】
可惜 ， 国家机器的钢铁意志不允许我的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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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曾经是上个时代工人们的铁马
【一种阶级】
在这个年代 ， 对大城市的年轻人来讲 ， 最体面的生活应该是买一台方方正正的汽车 ， 追逐新潮流的或许还会选择纯电动汽车 ， 总之 ， 摩托车永远不会是可选项 ， 他们的心态是很自豪的 。 主流意识对于这个时代还残留着的一些摩托歧视 ， 有点像是七千万年前的恐龙看待刚出现的哺乳动物一样 ， 都是一群不值一提的小流氓 ， 都是应当被扫平的对象 。
人要在社会里生存下去 ， 首要的事情是先找到自己的位置 ， 说一个人忘本可以说【忘了自己是谁】 ， 人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就会行为怪异 ， 会焦虑 ， 会无处可去 ， 而人一旦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自动找到位置更低的人 ， 去嘲笑他 ， 轻视他 ， 领取这一份阶级的快乐 。
所以在红绿灯路口 ， 汽车司机会向骑摩托的我玩命按喇叭 ， 踩油门 。 我并不怪他们看不起我 ， 我体谅他们没有智力 。
这是他们认为的逻辑：第一 ， 我们都在路上开车 ， 其二 ， 摩托没有我的汽车好【贵】 ， 其三 ， 所以我可以看不起他 。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三段论 ， 他们中的很多人还在这个矛盾里面打转 ， 有点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一样不明就里 。
但很快 ， 随着引擎的转速提高 ， 他们就再也看不见我的尾灯 。
我有一个俄罗斯朋友 ， 他说他来到中国上学之前 ， 从来也不知道骑摩托车可能会被禁止 ， 会被汽车司机阶级歧视 ， 他说他们那里父亲会教给孩子骑车 ， 成年人被当局允许拥有摩托车 ， 可以和开车的朋友一起骑车奔驰在西伯利亚平原上 ， 甚至可以一起开到莫斯科参加摩托车游行 ， 彼此之间没有高低贵贱 。
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里的场景 ， 但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真实的 。
我又问他对于中国禁摩 ， 他怎么看 。
他在微信上回了我一段话：
【我看见你们通过在周边小城注册来拥有合法车辆 ， 其他穷人们买电动车来绕过法律 ， 这些规定没意义 ， 只让你们的生活变的更麻烦了 。 】
“那你的摩托车怎么办？”
【我不用注册我的摩托 ， 长沙警察看见我是外国人就会放我走】
这也是一种阶级 ， 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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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口是针对摩托车挑衅的高发地带
【一次循环】
其实对于汽车司机的挑衅 ， 我已经习以为常 ， 且毫无波动 ，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很少能超过我 ， 另一方面是因为内燃机的同病相怜 。
和摩托车一样 ， 内燃机汽车其实也快走到生命尽头了 。
当然 ， 这个生命尽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寿终正寝 ， 而是和摩托车一样 ， 被【伟大同志】计划报废 。 海南宣布2030年就要全面禁售燃油汽车 ， 也列举了一大堆有利条件 ， 好像谁再开内燃机谁就是傻子 。
所以当我放眼世界 ， 我怀疑各国当局全是傻子 。
前两天马自达赶了个车展 ， 要在美国开卖2.5L排量 ， 自吸发动机的新马自达3 。 中国的车迷们看得很羡慕 ， 但是也很难受 。 我到现在一直都不能理解 ， 中国人有什么对不起当局的地方 ， 开个车都被规定卡得死死的 ， 只有很少的人能买到大排量自吸 ， 开起来舒适的汽车 。
总之 ， 受制于某些众所周知的父权主义思想 ， 不论是摩托车骑士 ， 还是内燃机驾驶员 ， 他们的感受并没有什么价值 ， 好像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自己心里一次次地提醒自己 ， 自己有多无能 ， 多无助 ， 有多没有资格去享受驾驶这件本来快乐的事情 。
伟大同志认为 ， 现在可以讨论电动机取代内燃机的事情了 。 我很不同意 ， 不要说V8引擎的低吼和V10的轰鸣 ， 就是一台工况良好的直列四缸发动机 ， 都能给人以愉悦的驾驶体验 。 但电动时代一到 ， 这些生活中 ， 公路上随处可见的乐趣 ， 就只能成为老电影里面的复古点缀 。
我父亲那一辈 ， 那些意气风发的摩托车骑士 ， 在80、90年代相信着自己完全能骑一辈子的摩托车 。 如同今天坐在大城市的玻璃幕墙写字楼里的精英阶层 ， 如同坐在一流大学的教室里面学习着的你我一样 ， 相信自己有资本 ， 有智慧 ， 有能力去把自己的生活一直保持下去 ， 永远也丢不掉自己的机车 。 就好像我们今天觉得一切都很公平合理 ， 失去自己热爱生活的人不是愚蠢就是懒惰 。
其实那些被迫下岗的东北工人想的也差不多 ， 那些被迫丢弃自己摩托车的骑士们想得也差不多 。
一个人失去自己所热爱的生活方式 ， 并不都是因为懒惰和愚蠢 ， 也许还有更加庞大 ， 更加难以阐述的力量从中作梗 。
同你们讲这些不愉快的东西 ， 你们想必十分扫兴 ， 但伟大同志既然今天可以说骑摩托车危险 ， 内燃机有污染 ， 把它们都禁止 ， 那明天想必也可以禁止年轻人玩游戏 ， 禁止看外国电影 ， 禁止上外国网站 ， 乃至于禁止发出任何声音 。
你们可能觉得我满腹牢骚 ， 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 ， 愤怒地跟你讲一些和大国崛起 ， 强国梦想毫无关系的一些碎屑 ， 一些被历史和伟大所抛弃 ， 所忽视的人类生活的温和闪光 。
内燃机骑士们在电动汽车的嗡嗡声中老死之前 ， 还要不停地回光返照 ， 总有人不愿意把无处安放的灵魂塞进那些本就逼仄不堪的电动玩具 ， 我只不过是其中一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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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摩托一样 ， 内燃机汽车也时日无多
生为骑行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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