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关于(6)- 关于极左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 , 他们的诉求和愿望经常被忽略 。 从我的作品中可以看到 , 这是我特别关注的人群 。 其原因在于:我曾与他们血肉相连 。六、关于极左极左这两个字 , 是我的日记里反复提到的 。 也给许多人带去疑惑 , 不理解我为什么我要反复提极左?对此 , 我也有责任把它说清楚 。 因为不说出它的来由 , 也就无法说清为什么一些很小的事情 , 比方送侄女去机场以及送口罩等 , 也都会被放到无限大来对我个人进行攻击;并且也无法理解 , 为什么一个被困在疫区的人写了60天日记 , 会引发如此之大的风波 。从小到老 , 我都属于那种对政治几无兴趣的人 。 在很长的时间里 , 我对国内有些什么派别也不太清楚 。 因为职业缘故 , 我在微博上关注的东西 , 大多也是世道民情、文学艺术、自然风光以及新型建设之类 。 正因为对政治缺乏兴致 , 我从未加入任何党派 , 不喜欢阅读政治类书籍 , 各种政治学习我也是能逃的都逃掉了 。 甚至 , 有许多当官的机会 , 我亦都选择了避开 。 我只想当个作家 , 觉得写写小说 , 这一生就很有意思了 。 熟悉我的人 , 大概都知道这就是我的理想 。2016年夏 , 我出版了长篇小说《软埋》 。 次年春天 , 突然莫名地遭遇批判 , 就像这次一样 。 一些人仿佛约好一般 , 群起而攻击 。 那一年 , 我有些懵 , 不知道这种批判因何而起 , 来自何人 。 当时 , 我正好去了墨西哥和古巴 , 批判声音最高的时候 , 我正在古巴 。 因为上网困难 , 竟全然不知 。 等我回到墨西哥时 , 看到了一些信息 。 同时 , 也有朋友告知说 , 批判你的人主要来自乌有之乡网站 , 并给我简略介绍了一下左派网站的情况 。 到那时 , 我才知道国内的什么左派网站 , 其中一个叫“乌有之乡” 。 在墨西哥期间 , 通过微博 , 我作了一个回复 。 回国后 , 我先落脚广州 , 再一次就此事通过微博阐明了我的观点 。 而这时 , 我已知道 , 全力批判我的人 , 正是那些左派网站中的极左人士 , 其中还有我的某个同事 。 有人告诉我说 , 我的这个同事起了主要的推动作用 。 甚或 , 引发这件事 , 便是来自他的个人私利 。我在2017年3月24日发了一篇微博 , 我写道:“因为一部小说《软埋》 , 不知何故让极左派人士恼怒异常 , 成群结队挥刀而来 。 批判、斥责及辱骂充斥在我的微博留言里 。 大多留言 , 令人哭笑不得 。 他们大多没看小说 , 或只读了几篇批判文章 , 于是想当然进行推测 。 对这类人 , 连生气都不必 。说实话 , 我是改革开放的获益者 。 1978年我幸运地考上了武汉大学 , 我的命运从此改变 。 我想 , 如果我没考上大学 , 成为了中国第一批下岗工人 , 我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吗?因为我所工作的搬运站几乎是中国最早解散的企业 。 有一天听说我以前的领导在外摆摊卖菜 , 心里着实难受了一下 。 社会进步 , 改革不合理体制 , 总是会伤害到一些人 , 这似乎是件无奈的事 。 而我们所需要反思的是 , 怎样让这些伤害更小更轻 , 甚至没有 。 所以 , 历史行进中的重大事件 , 记录并反思 , 对于一个社会来说 , 何其重要 。 土改如此、反右如此、文革如此、改革开放也如此 。文学即人学 。 作为写作者 , 我关注的是身处于各种社会事件中的人 ,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 因为时代动荡中的一粒灰 , 落在个人头上也是一座山 。 尤其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 , 他们的诉求和愿望经常被忽略 。 从我的作品中可以看到 , 这是我特别关注的人群 。 其原因在于:我曾与他们血肉相连 。任何一部小说的出版 , 都有读者写读后感 。 有人写一篇两篇 , 有人写十篇八篇 , 这全然是他们自己的事 , 与作者无关 。 正常的批评 , 以与人为善的态度 , 对作品文本进行探讨、研究 , 乃至尖锐批评 , 自然会受作者尊重 , 必要时或许回应 。 但用扣帽子打棍子大字报大批判式的低劣方式 , 起笔既无善意亦无诚恳的文章 , 何必理会?一部作品的真正完成 , 从来都是作者和读者双方的事 。 你不会读书 , 或是读不懂 , 写作者哪里救得了你!”那场交锋 , 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 当年因为没有公众号 , 也没有打赏 , 为此 , 那一次论战 , 不必抢人眼球 , 更不必编出耸人听闻的谣言来追求流量 , 以谋求打赏 。 后来 , 这事不了了之 。 没有胜负 。 极左们 , 继续寻找目标 , 到处打棍子 , 而我也照样继续写小说 , 继续发表作品 。事隔三年 , 也就是这一次了 。武汉遭到史无前例的封城 , 我应《收获》杂志约稿 , 开始对疫区的生活做记录 。 2月3日 , 也正是武汉疫情很紧张的时期 , 我在日记中写道:“只惟愿我们能有记忆:记住这些不知名的人 , 记住这些枉死者 , 记住这些悲伤的日夜 , 记住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这个本该欢乐的春节中断了人生 。 ”几天后 , 有人传给我一篇文章 , 这应该是我看到的第一篇对我写日记所进行的批判 , 它发表于2月6日 。 写作者 , 正是当年批判我的小说最勤奋的一个人 。 为批我的小说 , 三年前他写下了几乎上十篇文章 。 我看过其中一篇 , 觉得此人认知已入误区 , 文笔也差 , 后面的就没有再看 。 而今年 , 他再一次开始对我批判 , 认定我日记中所写的“枉死者” , 是诬陷医护人员 。 文中甚至还用了这样的文字:“把所有因病去世的人说成是含冤而死的‘枉死者’ , 借以在自己拥趸中掀起仇恨和歇斯底里的情绪 , 这和香港的动乱中 , 躲在废青背后的‘大台’的所作所为是一样的 , 作协前主席方方想达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这样的逻辑和这类的构陷 , 以及这样的恶批 , 是其惯用手法 , 这是典型的文革式文章 , 完全可以不睬 。 但是 , 接下来的几天 , 我突然发现 , 当年那些批判我小说的人 , 几乎全部出动 。 各种批判我的文章 , 再次充斥各大左派网站 。 人还是三年前的那些人 , 文章也还是三年前的水平和腔调 。知道前因 , 我继续采取不理会态度 。 直到“送侄女到机场”的所谓特权事件和编造的“手机照片”所谓造谣事件 , 再借助社会上“仇官仇富”的心理 , 再借助社会上“仇官仇富”的心理 , 刻意编排“厅级干部”和捏造所谓“小产权别墅”等谣言 , 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 这场批判才逐渐升级 。 对我的污名化 , 已经到了我无法保持沉默的地步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日记中屡屡提到“极左”的原因 。 这乃是三年前对我小说批判的延续 , 其中带着强烈的“私仇” 。 而对于极左们这种“恨”字当头 , 要把社会拖入人人“以邻为壑”的阶级斗争泥潭之中 , 我个人是极其反感 , 也是一定要反击的 。坦率地讲 , 一个社会有左中右派 , 这再正常不过 。 没有 , 反而不正常 。 至于我自己 , 既不是左派 , 也不是右派 。 我对“左派”和“右派”中的一些观点 , 都会有赞同之处 。 我支持自己认为有道理的东西 , 却从不站派 。 但我对两派中的极端观点 , 一向都持反对态度 。我的日记里 , 从来没有说与我意见不同者 , 即是极左 。 那些在极左人士的微博和公众号诱导和挑唆下 , 对我进行质问或叫骂的不明真相者 , 尤其是年轻人 , 他们跟极左半点关系都没有 。记得我在自己最后的一篇日记中曾写道:我要一次又一次地说:极左就是中国祸国殃民式的存在!他们是改革开放最大的阻力!如果听由这股极左势力横行 , 放纵这种病毒感染全社会 , 改革必定失败 , 中国没有未来 。现在 , 我仍然要这样呼喊 。重点是:1、启动对我进行批判的人 , 几乎是当年的原班人马 。 他们的文章 , 仍如当年一样充满文革式语言 。 为打倒我 , 以及对我污名化 , 他们甚至不择手段 , 采用各种造谣及诬陷方式 , 这些人可谓名副其实的极左 。 甚至 , 经过三年的时间 , 他们中的某几个 , 已经堕落成网络流氓;2、大量的年轻人和不明真相的读者 , 与极左无关 。 极左是专指活跃在中国各大左派网站上 , 天天在那里一厢情愿地搞阶级斗争的一群人 。 你在那里吗?如果不在 , 你就与我日记中提到的极左无关 。(未完待续)【作者简介】方方:原名汪芳 , 祖籍江西彭泽 , 生于江苏南京 , 现居武汉 , 中国当代女作家 , 代表作《水在时间之下》《万箭穿心》《风景》 , 最新长篇《是无等等》 , 新浪微博“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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