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说文学与人
重说文学与人
A.这个阴郁的下午 , 在露台上读张月的《格非:吞下命运》 。 一位朋友转发到微信 , 太长 , 睃了一眼 , 没准备读 。 另一位年龄比我还大的朋友跟帖说:“看完了 , 对他了解更多了些 。 ”受此触动 , 于是也打开来读 。夏天早已到来 。 为了战胜疫情 , 盼望夏天早点到来 , 因为据说高温能够杀死病毒 。 夏天来了 , 气温曾经高达三十七八度 。 相跟着来的还有蚊子 。 疫情却没有结束的迹象 。 此时就有两三只蚊子 , 小到几乎看不见 , 不出声地绕着我飞 , 找裸露处下口 。 夏天里裸露是必然的 , 明知要给蚊子以机会 。 苍蝇拍就在手边 , 它是与蚊子战斗而又不会自损的最好的武器 。 蚊烟 , 花露水 , 未必驱得了蚊 , 先就让自己受损 。 果然就用拍子消灭了一只 。 还有一只仍在绕着我飞 。把这样琐屑无聊的事诉诸文字 , 是说读这篇关于文学和作家的长文 , 读得颇不容易 。几个月来如此大疫 , 前无古人 , 谁还在乎文学与作家?且不说前一段许多人对那位日记体作家的过于热情 , 至今热情不减 , 文学 , 或所谓的文学 , 仍在被一些人所关注 。我所知道的就有一位 , 认识了二三十年的熟人 。有一天这位七十大几快近八十岁的老作家 , 找到作协领导 , 很谦虚地征求意见 , 说我能够为抗疫写点什么吗?面对自动请战的作家 , 即便年近八旬 , 作协领导还是不好拒之门外 , 或者正投下怀 。 于是就安排人员 , 就联系单位 , 写那些一线和正能量 。 当然 , 还得说定 , 每千字付大洋若干 。作家故事听到最后 , 我终于听出味道来了 。七老八十岁的人了 , 在家静养多好 , 来凑疫情下文学的什么热闹?真要为抗疫做点贡献 , 找领导干什么?写就是了 。 但不弄点声响出来 , 不说个子丑寅卯 , 我哪来贡献的精神?曾经对这位儒雅的文学前辈心怀敬意的一位文学青年 , 偶象崇拜瞬间走向崩溃 。 我笑说 , 你得学会看穿 。 看穿了 , 才能看淡 , 不心急上火 。我正在冷眼关注这桩文事的下回分解 。 或许会趋于正常 , 或许是一个滑稽的结局 , 暂且搁在一边 。据说“文学是人学”来自高尔基 。 几十年来 , 就此早已写过许多文章 。我却琢磨 , 文学更多的是写作者自我的精神救赎 , 而非高高在上的圣经 。 格非是一个例子 。 如果有人被文学所救 , 那是人的造化 , 人的悟性与运气 , 而非文学的功劳 。《格非:吞下命运》中就说到一件事 。 格非收到过一封信 , 来自很早以前教过的一位女生 。 她当时正在遭受忧郁症的折磨 。 精神上的巨大痛苦 , 特别是来京照顾她的亲人不幸遭遇车祸 , 让她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 。 她每次听格非的课 , 都趴在桌上睡觉 。 有一次在课堂上醒来 , 听见格非正在讲《红楼梦》 。 她随便听了几耳朵 , 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 , 回去后就开始读《红楼梦》 。 可一连读了四遍 , 还是不知道它好在哪里 。 但她一直没有放弃 。 等到有一天终于能够理解《红楼梦》的时候 , 她的忧郁症状差不多就消失了 。 她给格非写来一封长达十几页的信 , 讲述自己精神康复的全过程 。 后来 , 有同事特意从格非那里要了一份复印件保存 。 因为在同事看来 , 这是文学与精神疗愈之间存在关联的证明 。即使如此 , 不是文学治好了那位患抑郁症的女生 , 是女生的坚持 , 幸运地用文学平抑了自己的精神疾患 。我不知道时下有多少作家在为文学理想而写作 。至少我没有放弃 , 也不会放弃 , 直到有一天完全写不动了 。 至于这些文字会不会被叫做文学 , 就不必管它了 。我告诫自己的是 , 不要把那些伪称文学的文字 , 来污染了叫做文学的名声 。我就首先写给自己 。褒与贬 , 都与我的文字无干 。我写 , 故我在 。当然 , 如笛卡尔所言 , 我思 , 故我在 。B.格非是我熟悉的一位作家 。 上世纪八十年代他风头正健时的那些作品 , 买过不少 , 也读过不少 。 后来自己也在大学讲授文学 , 先锋小说和格非 , 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 《迷舟》 , 《褐色鸟群》 , 那些迷宫样的文字 , 硬着头皮读 , 也硬着头皮讲 。 现在回过头去看 , 格非、马原那一党 , 原是为着新文学对传统文学的突围 , 才付出那么多热情 。 再后来先锋小说做鸟兽散 , 格非们不会从文学史完全遁迹 。 时代记住了他们的那一份热情 。有一些年头 , 我不再关注文坛和文学 。 但我知道格非的复出 , 和他的《江南三部曲》 。 我读了他的《山河入梦》 。 好读 , 耐读 , 没有那些花哨的摆扎 , 直面现实和人生 。 但我相信这不是格非的迷途知返 , 是另一种实验 。 一个优秀的作家 , 永远走在实验的路上 , 不重复自己 , 也不重复他人 。读完《格非:吞下命运》 , 为他的命运(似乎读出他曾经有过抑郁)所感动 , 又来读他的《人面桃花》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白藤箱 , 胳膊上挂着枣木手杖 , 顺着阁楼的石阶 , 一步步走到院中 。未必读得完 , 但我读了 , 还会读下去 。 这也是命运 。 文学和文学读者的宿命 。 被文学所绑架 , 痛苦着 , 也快乐着 。C.纵观时下 , 文学和作家都正在被糟蹋 。 文学其实不怕糟蹋 。 它需要批评 。 你骂得它体无完肤 , 很无所谓 。 真正的文学 , 不会害怕批评 。 俗语说 , 是金子总会闪光 。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文学 , 没有后来重新结集出版的《重放的鲜花》 , 那些那时的王蒙、刘宾雁、陆文夫、宗璞他们 , 真正的文学 , 还真是乏善可陈 。 那些颂圣的诗和小说 , 那时曾赢得众多的掌声 , 今天看去 , 除了作为时代的笑柄 , 还剩下些什么?作家们自己糟蹋文学 , 继续地颂圣或媚俗 , 最终被糟蹋的不是文学 , 而是作家自己 。人在 , 文学就会在 , 应当在 , 不能缺席 。文学在 , 人就在 , 踵随着精神之火 , 坚守着人之所以为人 , 不要变成动物 , 尤其不要变成噬人的野兽 。这是当下我的文学与人学观 。2020.5.26—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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