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留学生在纽约:原来我们这一代也会承受痛苦( 二 )

中国留学生在纽约:原来我们这一代也会承受痛苦
一个朋友告诉我 , 她有一些HIV病人 , 一旦感染基本上是百分百的死亡率 。 还有一些病人住在地铁站里 , 可能人没了就没了 , 都不会成为确诊里面的一个数字 。 还有一些人是非法移民 , 虽然现在美国规定去医院不会查身份 , 但是他们先天就没有安全感 , 害怕被遣返 , 一定是能忍就忍 。我有一个病人是20岁出头的非裔女生 , 她有癫痫 , 过去两年多一直失业 , 住在收留无家可归者的庇护所 。 她父亲进过监狱 , 妈妈心智又像小孩 。 她还被哥哥性侵过 。 现在无家可归者已经有400多人感染 , 20多人死亡 。 奶奶看她可怜暂时收留了她 。 上周 , 我跟她视频 , 她躺在地板上看天 , 眼里空荡荡 。 她听到电话里 , 妈妈跟奶奶说:她一直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带病毒 , 不要管她了 。 她听了心如死灰 。她之前特别想离开纽约 , 去参加就业培训 , 找份工作 , 拥有自己的生活 。 但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了 。 她感叹为什么在她人生中 , 每一次有动力想去改变的时候 , 会突然砸下一个东西 , 让她知道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 还不如感染了 , 一了百了 。 对很多人来说 , 痛点可能不是这次疫情本身 , 而是她心里本来就有一些痛楚和恐惧 , 再次被激发出来 , 被放大了 。特殊时期会有更多人有心理危机 , 有人因为没办法出去工作 , 付不起房租情绪崩溃 , 有人被迫关在家里 , 被虐待和家暴……但心理咨询也是有瓶颈的 , 你需要让自己的生活有起码的安全感 , 不需要为生存挣扎的时候 , 才有余力去探索内心真实的痛苦和创伤 , 去做恢复工作 。我们咨询师现在是通过视频咨询 , 学校也是改成线上上课 , 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 很像《黑镜》里的场景 , 提前预演未来的一种生活方式 。我特别想见到活的人 。 我上次见到好朋友是3月10日 , 那时她已经在家闷10天了 。 她本来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 , 但那天见面就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 走的时候也是抱了一下 。 回想3月初 , 我还跟另一个好友去林肯中心看演唱会 , 一周去了两次火锅店 , 当时我还问她 , 这会不会是末世狂欢?中国留学生在纽约:原来我们这一代也会承受痛苦
3月12日 , 小组艺术治疗时 , 在健康中心工作的大姐画了个口罩面具 , 她说 , 每天上班会念叨“不可怕 , 不可怕” , 这才不会恐慌发作 。 西裔大叔client淡定地对我说:我不担心 。 恐惧?早在9·11困在双子塔时就用尽了 。3月中旬 , 我跟我督导说:我很害怕 , 可不可以一周来一次机构?她就有点儿激动:你没啥好担心的 , 你很健康 。 她以前出过车祸 , 下半身瘫痪 , 一直都是坐轮椅 , 呼吸道也有一些问题 , 是有基础病的高危群体 。 她跟我说 , 他男朋友是做游戏设计的程序员 , 这段时间已经在家办公 , 但他一直很恐慌焦虑 , 搞得她也很焦虑 , 有一天她当着对方的面爆发 , 大哭了起来 , 说她才是面临危险最多的人 。 我感觉到其实大家都很脆弱 , 情绪都徘徊在边缘 。后来我去学校 , 跟一个亚裔咨询师聊天 , 我说:“我觉得自己虽然学这个专业 , 但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 。 ”他就跟我说:It is ok not being ok.我当时就想 , 是啊 , 我可以接纳自己不ok , 我不需要自己永远活得快乐 。现在纽约州疫情已经很严重 , 确诊病例已经超过 26万 , 当然检测量就足够大 。 美国是联邦制 , 每个州各自为战 , 美国大部分医院也都是私人医院 , 很难做到一声令下 , 其它州的医院全部来救援 。 但之前纽约州长向社会求援 , 几万纽约退休医务人员很快响应 , 不管自己年纪多大 , 风险多高 。 也有很多其它州的医务人员——包括有医学背景的退伍军人过来支援 。现在大家对纽约州长的评价挺高的 , 在特殊时期我们心理上会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 他持续做很多事情 , 包括到访各地、慰问医院 。 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 , 我知道你们都很累 , 我也很累 , 可是想想前线救援的警察、医生 , 他们都没有这种奢侈说累 。但目前的居家隔离是有在线办公条件的人的特权 , 还有很多人是必须坐地铁去上班的 , 像在布朗克斯有很多拉美裔的美国人 , 他们主要是从事餐饮、超市收银员和外卖一类的工作 。 做这些工作的大部分都是少数族裔 。 我之前去过一些拉美裔朋友租住的房子 , 地方很小 , 也没办法做到一人一间的隔离 。 现在美国感染比例最高的也是拉美裔和非裔 。中国留学生在纽约:原来我们这一代也会承受痛苦
3月中旬 , 我在家里憋得太慌了 , 就全副武装地去我家边上的海港跑步 , 边跑步边听着几年前在乌干达录制的音频 , 当时我去采访记录乌干达内战受害者——儿童兵和做过性奴的女孩的故事 。 听到音频中我的声音 , 感觉离现在的自己特别遥远 。 当年那个讲着别人的故事的小姑娘是多么天真 , 她没有经历过任何伤痛 , 也没有体会过任何限制 , 她从来就没有对别人真正感同身受过 , 只是以为自己特别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但最近这两个多月来 , 从国内开始 , 再到美国 , 我有一种很深的恐惧和不确定感 。 以前 , 我的梦想是去做无国界医生 , 做战后心理危机和创伤的国际援助 。 但现在想想 , 这是不是出于浪漫主义的想象 , 真实的我到底能否承受得起?去年暑期 , 我参加了国际医疗队(International Medical Corps)的心理援助小组 , 去了约旦的叙利亚难民营 。 我跟一个叙利亚朋友住在一起 , 她告诉我 , 她家以前是城市中产 , 她正常地读书 , 做老师 。 突然之间战争爆发 , 她全家人都徒步去伊拉克避难 , 生活一下子陷入困顿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