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往事:之九,烧毛豆
一、统购统销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 , 百姓吃穿的光景渐渐好起来 。 但粮食和衣料并不是十分宽裕 , 国家还在实行物资统购统销的配给制、或半配给制 。 粮油、副食、糖茶、烟酒等等日常消耗品的生产、运营、销售 , 均有一定政策性管制 。别的地方不知道;直到八十年代末 , 西安的糖茶烟酒食品公司 , 还设立在西大街公安局的隔壁 , 未央区分公司设在自强西路;依然具有一定行政职能 。西安人如果想搞到稍微上档次或大批量的日常消费物资 , 还得去求仝经理、毛科长或分公司的柴经理;得让他们写个条子或打个电话才行 。 除糖茶烟酒食品之外 , 尤其是粮票 , 仍旧具有一定市场 。西安地下活跃的黑市 , 还有大批倒腾粮票和布票的票贩子 , 以此谋生 。 比如在东大街街口和钟楼附近 , 常有票贩子悄悄问行人:有布票吗?有粮票吗?而到八十年代中后期 , 改革成果也在展露 , 同时有票贩子问行人:有美元吗?日常消费品如此 , 大件的工业时髦商品更是如此 。 自行车 , 缝纫机、收音机、录音机等等新工业产品 , 并不是随便就能买到 。 穿戴的衣料 , 比如当时流行的底确良、底卡等化纤料子 , 只有很富余的家庭才具备 。 普通家庭 , 只有在孩子结婚之时才能享受 。城市、县城和集镇的国营百货大楼或供销社门市部 , 柜台摆放的倒是不少;但购买的时候 , 需要带上购物卡片 。 而要弄到如此金贵的购物卡片 , 又须相当的人事门路、或走后门方才如愿得手 。黑白电视机在农村的普及 , 虽然当年只值几百元银子 , 但到普及流行开来 , 已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也就是香港电视剧连续《霍元甲》等武侠剧开播前后 。 至于农村彩电的流行普及 , 更在九十年代以后 。二、关中始见好光景七十年代末的关中农村 , 即便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之初 , 生产的大部分粮食 , 照例被国家征购 。 纳公粮是农民的义务 , 是向国家无偿的贡献;用以豢养公务人员 。征用的购粮 , 即国家在农民手中有偿购买的粮食换来的丁点银钱 , 是农家的现金收入;加上其它农副养殖产品变现 , 就是农家全部经济来源 。 因此 ,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 , 农村日子并不是十分好过 。以当时关中情景 , 如果不精打细算 , 仍旧有受穷、挨饿的可能 。 关中尚且如此 , 其它贫穷落后之地农民的情况 , 可想而知 。 但农村改革的思潮 , 已经起苗:当时由省委某机关主办的《陕西农民报》 , 常有鼓励农民积极致富的各种讯息;但真正敢于撸起袖子大干的农民知识分子毕竟不多 。闲言少叙 。 我之所谓毛豆 , 就是黄豆快要成熟之时的嫩豆角 。 黄豆习性怕水 , 不能在水田种植;但黄豆生长 , 却必须具有充足的水分和营养 。关中沣河流域上游 , 土地多是水田 , 并不适宜种植黄豆 。 旱田 , 又是由滩涂简单改造的薄田 , 比较贫瘠;也不大适宜种植黄豆 。 沣河流域上游的农民 , 多把黄豆种在稻田的疆垄之上;或者种在生产路的路畔;或者 , 套种在苞谷地的行间和株间 。所谓疆垄 , 就是比较宽大的田埂 。 在疆垄种黄豆的时候 , 稻田已经不需要过多的水 。 三伏天充足的阳光、气温和水分 , 让黄豆苗快速成长 。 中秋过后豆荚已成型 , 豆粒渐渐饱满 , 但并未完全成熟 。 黄豆的豆荚 , 布满细细的短毛 , 故称为毛豆 。三、辅助燃料:挖树根中国农民长期受到饥饿的熬煎 , 又难得要领 。 贫穷找不到根源 , 更无科学头脑;总以为地广才能使粮多;故而正兴造田 。 各地流行的学大寨;多是不顾实情的开山毁林造梯田 。平原的农民 , 竟把河滩的树林、果园渐渐毁掉 , 垫上一层土用来种粮 。 因此 , 河滩的林地砍伐之后 , 会留下许多树根 。 秋后及整个冬天 , 逢星期日或假期 , 我们就去河滩地里挖树根 。吃饭是生存之本 , 你可曾想过:生米变成熟饭 , 必须先烧火 。 挖树根 , 就是为家里添柴火 。 树根挖回家晒干 , 得空儿用斧头劈成条状 , 就是硬柴 。 硬柴烧锅做饭 , 是相对秸杆、茅草类的软柴而言 。当时 , 城镇的市民和居民 , 主要烧无烟蜂窝煤做饭 。 而农村的农民 , 主要烧煤炭、烧软柴、烧硬柴做饭取暖 。 农家人烧硬柴 , 比烧煤炭受用得多 。 主要原因:可以省下购买煤炭所需的银钱 。记得很清:到八十年代初 , 关中山下一带的乡民 , 偶尔还要上山砍柴充当燃料 。 此前不用多说 , 农家人做饭 , 耍的就是硬柴 。 贫困年代 , 省钱更是硬道理 。 硬柴硬柴;无意的一个称呼 , 竟成为记录贫穷信息的硬证据 。挖树根是技术活 , 有不少小窍门 。 先用短把小撅头 , 从树根的外围慢慢刨坑 。 坑一定要刨得大一点;不然就是白受苦 , 树根会纹丝不动 。 若遇到小末末的须须根 , 顺便用小撅头斩断 。 若遇到较粗的支根 , 就用斧头砍断 , 继续挖 。一直挖到树根最底下的主根裸露 , 整个树根才能用手扳倒;最后用小斧头斩断主根的末稍 , 就算成功 。 挖树根也是个力气活 , 要消耗不少力量 。 较大的树根挖下来 , 会满头大汗 , 肚子也饥了 。 肚子饥可不是闹着玩 , 连树根也不能运回家 。四、补充能量:烧毛豆肚子饥了咋办 。 我们的眼光就盯上田地疆垄快要成熟的毛豆;还有苞谷地里即将成熟的娕苞谷棒 。 拔几株毛豆、掰几个嫩苞谷棒;顺便捡来干枯的树枝树叶、茅草蒿草 , 集一大堆点燃 , 开始烧烤解饥 。烧烤嫩玉米棒有多香 , 不用多说;如今都市的街道都有 。 煮毛豆 , 饭店也有 , 夜市尤其很多;但没有烧毛豆 。 其实 , 用软柴茅草的弱火灰烬 , 慢慢煨的嫩玉米棒和烧毛豆 , 比都市饭店卖的都好吃 。饥荒年代 , 以及后来很长一段时期 , 诸如烧毛豆之类的烧烤食物还有很多:洋芋、红芋、板栗和柿子等等 , 都可以烧着吃 。 这些野餐 , 算得上小美味 。有人可能要说:你们烧毛豆 , 不是做贼呢么 。 孔已己说过:读书人窃书是窃 , 不能算偷 。 那么 , 农家人烧毛豆 , 怎能算偷?农村的饥饿儿童 , 自小都要帮助大人干农活 。 即便不会干活 , 也要在家里帮着烧饭干家务;以保证大人按时上工 。先不说干活;秋夏两季 , 肥沃的田地打下多少粮食 。 粮站征粮有个程序:验粮 。 就是征收之时 , 由乡镇政府的粮站派人验收 。 公粮征走的 , 都是扬场之时轮外颗粒最饱满的精粮 。 而农家年终按工分决算分到的 , 仅是含有半秕不浑的次粮 。农家孩子帮助大人干农活 , 是直接参加生产劳动;在家里为大人烧火做饭干家务、包括挖树根采办燃料 , 都是变相参加劳动 。 那么 , 农村儿童有什么理由挨饥受饿 。 烧毛豆 , 究竟算不算偷;还是由大家评理 。事实上 , 当时的生产队已名存实亡 。 尤其到八十年代初 , 村里儿童烧毛豆 , 除了一些老者还在叙叙叨叨;而比较开明的生产队长和大队长 , 多是睁个眼闭个眼 , 任之由之 。 其实大人自己也常常私下烧毛豆吃 。烧毛豆可以见证:不久之后的那场农村改革 , 已非来不可 。 当年烧毛豆 , 正是时代改革潮流在农村田野展露的前奏 。唐都浪子《饥荒年代关中往事》之:烧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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