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才是“不正常”的恋爱

绝大多数校园恋爱,都是不正常的。或者这么说,任何不考虑物质基础,不考虑未来的恋爱,只要你侬我侬吃饭打炮的恋爱,都是不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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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我们这样吧,从不曾了解对方,也没有考虑对方,都在一味的索求,知道缺点要改也不知道从何改起,感觉都在撑着,也都不想放弃,但是却不知到改怎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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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害人了(不提建议,只谈观点)分不开一定有理由,不是每段爱情都要你侬我侬的。
■网友的回复
感觉跟我的恋情好像差不多 我们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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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泥还喜欢他信任他的话建议还是开诚布公的交谈下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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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绮真一直疑心自己有病。她小心翼翼地捂着这个秘密,生怕别人知道。就像她从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没有父亲一样。这不是因为她虚伪,或是追求完美。实际上,较之完美,她更希望自己透明,或者消隐在人群中。
她就像是一个演员一样,总是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扮演着好像最应该的角色。她自小脑子就很好使,念书什么的似乎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难处。最大的难处似乎就是有时候缺少一个明确的剧本和角色设定,这个时候她会巧妙地消失,融入整个背景之中。
大概正是如此,周围的人谈起绮真,总是不吝那些美好的词,比如善良,比如聪明,比如乖巧。
或者很多的时候,周围的人根本想不起来评价周绮真这个人。这一点也不会让周绮真心里难过,相反,她觉得窃喜,就好像是逃过了一场严苛的考试一样。
只有乔仍川早早就评价说,小筝是一个早熟的孩子。乔仍川长在南方,总是把“小真”念成“小筝”。这个小错误让周绮真很开心,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同。这是周绮真少有的因为“不同”而开心。
也是乔仍川说的,小筝好像一个演员。以至于周绮真一个人对着镜子良久,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最终,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脸实在是圆,五官又平平,根本与电视上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不同。为什么自己不像母亲年轻的时候那样美呢,周绮真有些丧气。
长相普通的周绮真扮演着平凡的角色,直到十五岁那年惊心动魄了一次。
【怎么样才是“不正常”的恋爱】 这年春末,母亲周梦的婚礼。
周绮真遇到了难处,没有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应该怎样演这出戏才是“正常”的,甚至她惯常的让自己消失的伎俩都没了作用,她成了这幅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繁花缀锦画面上尴尬而醒目的一抹颜色。
她独自躲在角落里,那一刻心里有着膨胀的恶意。手里饮料上插着的吸管被咬的扁扁丑丑的,就像此时她的内心一样。
一个穿着驼色绒背心的男人走了过来,靠着吧台,取了一杯红酒。平整的衬衣袖口,配着看着好像很简单的手表。他应该算不上年轻了,却莫名的让周绮真觉得迷人。他身量不算高大,却斯文精干,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儒雅。
周绮真很少这样认真地看一个男人,或者是男人的衣着配饰。这根本就是她知识的盲区,她的生活里,只有周梦的一件又一件浅白水绿的裙子,或者是各种景泰蓝玛瑙之类的链子坠子。
可是那天周绮真病情不稳定,她没法装作正常。
她袅娜地走到了吧台,斜倚着,很装,很故作姿态。不过既然活着就要有些姿态,那茫然的时候故作一下也没什么罪过,不是吗?
“你是谁家的小姑娘?”男人看着这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问道,声音有种低频的温柔。
“仍川不知道吧,她呀,就是新娘子的女儿。”
周绮真的勇气和狂放瞬间被戳破了,气儿露的一点儿也不剩,自己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姑娘。她很气馁,也有些愤愤。她想起和周梦结婚的那个男人,还有他那个刻薄的妹妹,他们背地里聊天时不就说了吗,她只是一个拖油瓶。
一个只应该扮演乖巧的拖油瓶小姑娘。
技艺娴熟的周绮真居然也有拿错了剧本,演错了戏,想要逃走的时候,真是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绮真认定了乔仍川,就是今后发挥病态角色的对象。绮真觉得这个逻辑很通顺,就好比一柜子的衣服,既然有一件已经脏了,那么下次做脏活还应该穿它。
当年的她就这样天真地选择了这样一件人生的脏衣服。可是,当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穿脏衣服这件事情很容易上瘾。穿着脏衣服在泥塘里打滚惯了,如今衣衫整齐地拘束起来,绮真开始觉得辛苦。她觉得自己的症状应该是更加严重了,她的演技好像开始变得拙劣,她开始觉得讨好别人变成了一件吃力的事情。
绮真在周梦面前依旧努力扮演着一个乖巧女儿的形象,主动在周梦幻想一个美满的蜜月时让了道,搬去了学校的宿舍。却又在周梦离开这座城市之后很快又从学校搬了出来。
她逃了学。
她坐在乔家的窗台上看书。乔仍川有一屋子的旧书。绮真喜欢那些绵熟的旧书,柔塌塌的,没有一丝攻击性,相反,很有温度。有作者的温度,和曾经的读者的温度。乔仍川从不管她,也不会像对待客人一样热情的招待她,让她觉得很是自在。只有一次,她拿起一本薄薄的书,打开,扉页上,蓝色钢笔写着“尤刚”两个字,墨色已经有些褪色了的迹象。绮真举着那本书走到乔仍川面前,笑得很放肆。
“你也认识尤刚?”
乔仍川的脸垮了下来,他劈手去夺那本书,书底被撕裂了,绮真手上只有软的没有分量的一片,像海棠叶子一样,上面写着一句:生而为人,真对不起。
可是转眼到了晚上,她洗完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乔仍川依旧轻轻地走进来,拿着电吹风,在她的背后,认真地拾起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认真地吹起来。绮真仿佛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间的温度。
甚至于,第二天,乔仍川还记得带了礼物回来。那是一件系着长长的飘带的蓬蓬裙。就像是绮真在周梦婚礼时穿的那件一样。
“小姑娘,就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才能骄傲地走在外面。”
乔仍川说的很认真,绮真却笑了:“这就好像是战士的战袍一样,好像很有安全感,很威风,可是真正打了败仗要逃走的时候,却恨不得赶快脱下来,换上老百姓的装扮才最安全。”
乔仍川就要失望了,绮真接着说道:“可是,我还是很希望,能够永远有一个给我买战袍的人。”
他人变得可怕,除了乔仍川。绮真脑海里时时萦绕着这样一张油画:四十岁的男人和十五岁的少女,在荒野中走向远方,背影都是一样的卑微可怜。
这是我画的吗,绮真问自己。八年后的周绮真回忆当年时,记忆有些模糊。心理咨询的老师说,越是想象力强的人,越容易模糊自己的记忆,甚至于辨不出什么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那个老师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周梦的暗示。
绮真感受到了心理老师和周梦的希望,却反常地没有按照她们设想的去表演。她短短的人生一直在怀疑在假扮,已经没有什么她想要相信的了。她格外珍惜衣柜里的这仅有的一件脏衣服。虽然她大概已经不能保有他了。
周梦一定很恨乔仍川的存在,甚至于,她宁愿世界上从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绮真清晰地记得,八年前,周梦蜜月归来后,站在乔家的客厅,摔碎了一整套的陶土茶具。她头发散乱,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乔仍川大骂。
“你对得起尤刚吗!”周梦说着,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绮真躲在一个角落。这场剧失了控,却没有一个诸如导演的人来救场,她只能死死地攥着那本重新被她粘好了封皮的小书。
周梦很快地离了婚,生活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妈妈现在只有你了。”周梦不断地对着绮真讲。绮真第一次拿到了一个纯粹的、好演极了的角色,一个能考上好大学的学生。为了把这个角色演合格,她终于理直气壮地逃离了人群。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她只要念书就好了。得到了安全的周绮真非常心硬,她仿佛彻底地忘记了那个男人。
可惜,这样容易的戏总是会很快杀青。高考结束了,周绮真失去了静静地在小屋子里念书的好学生这层保护色,也失去了为她买战衣的乔仍川。她在众人的艳羡与夸奖之中,手足无措,最终被拱上了从岚城去B城的火车。临行前,周梦拿出家里的相册,摩挲着照片里那个永远年轻的男人的脸,说道:“尤刚,我们的女儿终于考上了最好的学校。我对得起你了。”说完,滴了几滴泪。这让绮真觉得,之前的戏,真的落幕了。
绮真失去了剧本。在演绎了几年那个乖得有些呆愣的好学生之后,她的演技非但没有与时俱进,甚至几乎已经被消磨尽了。她为自己编纂了新的剧本,却心里惴惴不安。她害怕真实的人,害怕他们不满意自己的角色与剧本,唯一她不怕的,就是独处。她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射雕英雄传里面的老顽童,一个人在桃花岛的山洞里玩双手互搏。她如今也好像躲进了一个山洞里,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了一个丰富的世界。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人对话,甚至于室友的简单的一句早安,或者晚安都会让她惊恐万分,她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会是此时最得宜的表演。
正是这个时候,周绮真终于渐渐地露了馅。原来,她不过是一个病态的人。周梦托了自己在B城读心理学博士的学生宥明帮忙,希望这个从高中就阳光开朗的小伙子可以帮助自己内心封闭的女儿。宥明随口便答应了,看了昔日的周老师发给自己的文件,里面竟然是这个叫绮真的妹妹的几本日记。他忽然警觉,这个妹妹是病得多么厉害了吗,周老师竟然连日记都发给了我。
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宥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看完那几本日记,他根本就觉得自己与绮真很相熟了。他开始努力想要走进绮真的生活,却发现只是徒劳,绮真真是一个性格封闭而冷淡的姑娘。
宥明呆呆地等在绮真的宿舍楼下。绮真竟然在经过时赶忙把头低了下来,仿佛旁边根本没有这么个人。周老师一定很失望,宥明想道,心里满是沮丧。
乔仍川终于出现了,阔别多年,他依旧是那个一眼就能看穿绮真的男人。他们并肩走在喧嚣的校园里。
“小筝长大了,”他的声音依然有着那种低频的温柔,“没有谈恋爱吗?”
“可以来爱我的人,好像一直都消失了。”终于有一个人,绮真可以骄纵而放肆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看到了刚才那个男生。”
“按照心理老师的分析,我应该算是一个自卑而敏感的人。自卑如我,怎么可以说爱呢?”绮真一边说着自卑,一边如小妖精一样,靠着乔仍川的胳臂,两个人在校园的花坛台子上坐了下来。
“一个优秀的恋人的爱,也许可以治好你的敏感呢?”
“可是我自卑进了骨子里啊。再优秀的人,一旦喜欢我,成了我的什么人,我在为自己感到卑微的同时,便也会为他而感到卑微了。”
他们都不再说话。周绮真一反常态,仿佛看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们的眼睛了,她像一株藤蔓植物一样,紧紧地依附在乔仍川身上,努力呼吸着这个男人的整个气息。乔仍川什么也没说,仿佛这就应该是他们本来的面目。
周绮真又重新得到了柜子里的那件珍贵的脏衣服,或者,她从不会失去他。
周梦不放心,跑到了B城来。
“周老师,绮真只是一个敏感而安静的小姑娘,她一切都很好。”宥明反而成了周绮真的盟友了。
“不是的,她的精神,不对劲儿。”周梦说着,开始长吁短叹了起来,“我害怕,就像当年……”
“周老师,绮真是很不同,可是我觉得这不是病。也许,正是这种不同,让她实际上更加聪慧。”宥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是他心里清楚,他不是在宽慰周梦,而恰恰相反,他觉得这是造物让人惊奇的安排。无论是周梦,还是他,他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小心的呵护,而不是像看待异类一样的惊恐与打压,不是吗?看着周梦依旧皱着的眉头,宥明接着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绮真也很幸福啊。好像是同时保有的两个灵魂,永远不用担心被抛弃。”
公元2017年春天,周绮真毕业已经将近一年。当然,她并没有在这个鼎鼎大名的学校留下什么印迹。
唯一的,就是这天。心理咨询处的许老师整理着过去一年多的学生资料。
“哎,小刘,这个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把过去的学生资料都寄回去了吗?”
“我都寄了,这个叫周绮真的同学,当时在咱们这登记的地址是有问题的,邮局又退了回来的。”
“周绮真,”许老师默默念叨了一下:“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病人。”说着,把包裹拿了起来,上面一笔一划写着:岚城某区某街道某号,乔仍川。
下面是邮局的标注,写着四个字: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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