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国学」| 邓晓芒:西方哲学的文化背景,观点( 二 )


这就是西方哲学的极为重要的文化背景 。 哲学本身就是个人独立的事业 , 没有一种哲学是集体合作搞出来的 , 在这方面哲学有点类似于艺术 。 但同时 , 哲学和艺术一样 , 一旦创造出来之后 , 肯定是全人类的财富 。 哲学产品是天下之公器 , 哲学家虽然出自个人的兴趣 , 但却被视为“献身于”全人类的崇高事业 。
所以西方哲学家个性都很强 , 他们心中有更远大的目标 。 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 , 吾更爱真理” 。 西方哲学家不盲从 , 不满足于解释和发挥师说 , 而是一代一代地进行创造性的开拓 , 不断推翻、否定前人 , 另创新说 。
因此西方哲学史显示为一个“逻辑发展”过程 , 其中的动力就是每个哲学家对理论的推进 。 在这里 , 没有新意的哲学家是站不住脚的 , 人们强调的是个人之间的对话、商谈、交锋 , 乐此不疲 。 这些对话和交锋并不是在世俗层面上展开的 , 而是立足于纯粹思想的领域 , 其前提是古希腊罗马灵魂学说的形成 。
灵魂是个人独有的 , 不可代替、不容混淆;但又同在超越物质的精神世界中 , 并有自身纯粹精神的标准 , 这就是神或上帝 。 柏拉图强调理性灵魂的自由本性 , 斯多亚派使灵魂的性质摆脱了本族人和外乡人、贵族和平民、自由民和奴隶等等的世俗的区分 , 在人人平等的基础上提出了“世界主义”的人性理想 。
世界主义其实是“超世界主义” , 即一个超越世界各种区分的人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会具有同一的人性原则和人格独立性 。 斯多亚派和中世纪的基督教一起 , 把个人独立提升到灵魂独立的层次 , 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 也就是在“超世界”的层面上人人平等 。 这实际上是近代个体自我意识的主体独立性的先声 。
如果说 , 中世纪基督教的上帝毕竟对个体人格有一种压抑 , 主张为了人的精神而放逐人的肉体 , 那么近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则重新把灵与肉统一起来而形成了近代的“人权”概念 。 在这里 , 个人真正达到了现实中的普遍独立 。 在哲学领域 , 现代西方哲学更是个性化十足的哲学 , 各种观点不再是单线发展 , 而是多头并进 , 百家争鸣 。
2、宗教的升华
西方哲学另外一个主题就是哲学与神学的关系问题 , 哲学与神学两者在相互冲突中相互提升 。 有人把哲学当作宗教 , 有人认为宗教是最高的哲学 。 只有很少数的唯物主义者否认哲学与宗教的关系 , 但主要是否认那些过时了的宗教形式 。 例如费尔巴哈在批判了旧的基督教之后 , 仍然主张建立一种“爱”的新宗教 。 通常西方哲学家对宗教的批判都指向一种新宗教的建立 , 实际上使西方宗教提升到一个更高阶段 。
古希腊哲学最初就是出身于宗教批判 , 早期希腊哲学家、特别如赫拉克利特、塞诺芬尼等人 , 都反对原始宗教的神人同形同性论和牺牲献祭 , 他们嘲笑神话 , 破除迷信 。 古典时期的阿那克萨哥拉、智者派更是对传统宗教不屑一顾 。 而苏格拉底的贡献则在于 , 他不仅致力于破除旧的宗教 , 而且成功地建立了一种具有哲学层次的新宗教 , 或者说 , 他使哲学本身提升到一种更高的宗教即理性宗教 。 西方宗教从此摆脱了迷信 , 西方哲学也由自然哲学上升为精神哲学 。
相比较而言 , 中国哲学自从孔子“不语怪力乱神”、排斥了古代的神话和迷信之后 , 并没有在纯粹精神的层次上建立起一种超越性的新宗教来 , 因而并没有从根本上扬弃迷信 。 董仲舒的谶纬神学由于仍然纠缠于“天人合一”的基本立场 , 而成为一种迷信和道德说教的混合物 , 精神性的东西被层层包裹于物质的外壳之中 。
宋明新道学则虽然大大减弱了迷信的色彩 , 而成为一种内圣外王之学和“内在超越”之学 , 但仍然没有和迷信绝缘 , 而是经常性地以天人感应之兆来印证世俗人伦之理 。 这种内在超越的信仰原则上不可能离开此岸的成功和成就来支持 , 并且实际上是以现实世界的效果为信仰对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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