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往事:之二,捋树叶
一、树叶当菜从小听说过的饥饿故事 , 还有一宗是捋树叶 。 饥荒年代 , 关中地区的粮食也不够吃 , 但还没有断绝 。 开春之后 , 田野里的野菜 , 洋槐树的槐花、香椿树、白椿树上的嫩枝叶 , 自然已算佳肴美味 , 早就不见影儿 , 被劁光了、捋净了 。 仲春之际 , 人们把田野、路边、河滩的洋槐树、榆树、冬瓜树的嫩叶捋回家 , 在锅里煮一煮 , 捞出来再用凉水泡一泡 , 拔去苦味;与米或面搅拌在一起;或煮或蒸;做成稠菜拌汤、菜闷饭、菜麦饭或菜窝头、菜疙瘩 , 将就着吃 。 记下这些故事 , 心中有了影子 。 小时候 , 在野外拔草、劁野菜、割柴 , 我就特别注意这几种树 。 文革结束后的一段时期 , 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 , 关中的光景已经好多了 , 至少已不会挨饿 。 野菜、香椿、白椿树这些树的鲜嫩枝叶 , 也经常当菜吃;而且很香 。 而其它树的树叶 , 人就不再吃;而是给牲畜吃的准饲料 。 初春时节 , 田野一派生机 。 河滩、河堰上的冬瓜树、洋槐树、榆树早早发了牙、或早早挂了花 。 乡间人把这几种嫩树叶捋几担笼 , 担回家喂猪 。 这几种树的树叶 , 牛羊也特别爱吃 。 牛羊爱吃的几种树叶 , 除了纤白杨、杨柳树的树叶闻起来带苦味 , 而榆树、洋槐树、冬瓜树的嫩叶 , 细细闻起来 , 果然略带清香 。 奶羊吃下这几种树的枝叶 , 产的羊奶特别香甜 。 几个小伙伴 , 也都听过此类故事 。 见牛羊吃的特别上口 , 我们商议一阵之后 , 决定亲口尝一尝 。 哎呀!这几种树叶 , 虽说闻起来略带清香 , 而刚放进嘴里嚼几下 , 早已苦涩难耐 。 接着 , 全都呸呸呸唾出来;完了 , 舌头还一阵阵发麻 。 二、树叶当粮 , 麻雀老鼠开荤关中沣河流域上游 , 水源充沛 , 土壤肥沃 , 含沙量较高;当地乡民夏季务稻栽莲 , 一派江南水乡风光 。 冬季种小麦 , 但小麦的产量不是很高 。 虽然产大米 , 但在困难时代 , 米饭却不敢放开浪吃 。 如果不掺合其他便宜食料 , 日子绝对撑不下来 。 阴历二三月 , 青黄不接之际 , 粮食不够吃;树叶一旦捋个净光 , 树木又无法活 , 连野鸟麻雀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下凉 。 善良机智的人们 , 便有计划地捋树叶;一来保证树木能够顺利成长 , 二来可以保证一直吃到新鲜的嫩树叶 。 但最多吃上个把月 , 身体就受不了 。 树叶毕竟没有多少营养 , 又不耐饥;吃得肚子直挠挖 , 隐隐作疼 。 不得已 , 又从连菜地里掏出青莲藕与树叶一起煮;锅里再掺合少许大米熬稀饭 , 当地人称作:青莲米汤;也算素三样的羹汤佳肴 。 所谓青莲藕 , 是指还未成熟的嫩藕;好歹有点甜味和营养 。 干重力气活的人 , 不见荤就撑不住 。 国人曾有仇恨麻雀的恶习;据说有馋急的人 , 用自制的弹弓打麻雀;宰杀后洗干净 , 剜一点猪油炒熟 , 下在锅里 。 好歹算是荤稀饭 , 或者荤汤面 。 麻雀天上飞 , 不容易逮得住 。 到了秋后初冬的时候 , 胆大的人用自制的铁丝夹逮老鼠吃 。 困难时代粮食本来就不够吃 , 家里的老鼠并不是很多;他们便扛一把铁锹 , 挟几条化肥袋;奔向野地寻找老鼠窝 。 在野地逮过老鼠的人都知道 , 老鼠洞的构造 , 很有讲究:有粮仓、有卧室、有生活区;还建有好几个洞口;用于防备敌人来袭、做为逃跑之用 。 老鼠的天敌 , 本来是长虫;它没想到 , 还得罪了饥饿的人们 。 找到老鼠窝 , 先用石头缠着野草堵住其它洞口;留着一个洞口 , 开始往里挖 。 挖着挖着 , 老鼠就蹦出来;外面的人早准备好了 , 很少有跑掉的 。 老鼠窝仓库里的粮食和老鼠崽 , 肯定跑不掉;一个大的老鼠窝 , 有时能挖到二三斤未脱皮的稻谷 。 是个不错的收获 。 我曾问过饥饿年代过来的人:老鼠肉究竟怎样吃?他们边说边笑 , 支支吾吾都不好意思 , 总不肯讲具体办法 。 但还是告诉我一些事实:老鼠崽子 , 浑身通红 , 咕茸咕茸有点闹心;没几个人敢吃 。 而村里的老中医 , 他敢;泡酒 , 或者在铁勺烧油炸了吃 。 村里的老中医 , 原是外乡人 。 据说 , 他是民国时期南方某省的抗战老兵;曾借道陕西去黄河边的前线打仗 , 在关中呆过;那时就逮过老鼠吃 。 后来部队打散了 , 又流落到关中;靠挖药、行医生活 。 饥荒时代 , 他向当地人传授各种吃东西的办法;比行医更有价值 。 关中本地人 , 很少有人吃麻雀肉和老鼠肉 。 二三月青黄不接之际 , 逮麻雀吃;秋后冬初 , 挖老鼠洞逮老鼠吃 , 貌似与树叶无关;其实是因为树叶不能继续当粮;而秋后的树叶枯萎 , 连牲口都很少吃了 。 当年的人们迫不得已杀生 , 看来真是饥饿所迫才开的荤 。 三、树叶救命如今酒饭罢闲聊 , 有机会曾提起幼时尝树叶的经历 。 总有疑问:当年的人们 , 那些带有苦味树叶怎么下咽 。 谁知有一次 , 竟触动一位老同志的情绪 。 这位老同志年轻时曾在河南的淮河流域一带驻队 , 经历了饥荒时代的苦难 。 他几乎用颤栗的声音倾诉:你们生长在关中 , 真是跌进福窖 。 他说 , 当年淮河流域的人 , 连牛羊也不吃的桐树、臭白杨树的树叶 , 都吃得净光;田地一丝青草都不见 , 整个田野光秃秃的 , 成为不毛之地 。 听罢大惊 , 想起小时尝过的、几种带着清香之味树叶 , 都那那么苦涩难咽;所以表示不相信他说的话 。 我问他:桐树、臭白杨的树叶 , 打老远闻起来都有股臭味 , 人怎能咽得下?他见我不信 , 激动地反问我说:怎么咽得下?你是没饿到那种地步;等你饿到那种地步 , 再苦再臭的东西也由不得你 , 就咽得下了 。 是的 , 他说的对 。 没有经历过的人 , 永远都无法想象:连牲畜都不闻、不吃的东西 , 竟然被当年饥饿的人们吃光 。 咽不下 , 就会饿死 。 而咽下去 , 或许就能活下来 。 我又问他:那些臭味醺鼻的树叶 , 究竟怎么个吃法?他说:只要是绿的 , 不管是树叶草叶 , 在锅里煮一煮 , 用凉水拔去苦味;剁碎了继续煮 , 撒两把仅有的米或面;煮上一大锅 , 全家吃几天 。 等到树叶草叶都没有的时候 , 就开始挖草根、扒树皮 。 再都没有了 , 你想会如何 。 等到上学 , 我专门查了查关中地区人称冬瓜树的、那种叶子略带香味的树的学名 , 它大概叫赤杨 。 初春时节 , 赤杨树的嫩叶 , 闻起来的确略带着清香;现在 , 依然有人把它捋下来当菜吃 。 但我从来没听说过:关中一带 , 有人吃桐树叶或吃臭白杨树叶的事情 。唐都浪子《饥荒年代关中故事》之:捋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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