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护士眼中的护患关系

来源:凤凰网读书3月24日 , 我们收到了疫情以来最大的好消息:武汉4月8日“解封” 。在这段艰难的时期里 , 发生了很多动人的故事 , 有亲人间的、情侣间的 , 也有医患间的 。 在一则热播视频中 , 76岁的老爷爷称护士为“小可爱” , 在出院前泪流不止 。3月10日 , 武汉方舱医院全部休舱 。 方舱医院护士王嫚在采访中说 , 一位患者康复后久久未离开 , 等她下班想送她一个礼物:“他想送一块巧克力给我 , 他知道我没有办法带出医院 , 但是就想表达下谢意 。 然后我别的同事转告给我说 , 他一直在等 。 其实他4点多他就可以离开医院了 , 但他一直等到我6点多 。 ……他就把巧克力拿酒精消了好几遍的毒 , 然后包好了转交了转交给我的同事 , 然后写上我名字告诉我 , 让他给我 , 我觉得真的很感动 。很多人觉得医患关系、护患关系是短暂的 , 是局限于医院内的 。 其实不然 , 一位工龄20年的护士在《护士的故事》中写道:“其实护理不会停止于医院中的工作结束之时 , 也不会在死亡发生后结束 。 ”我们可能早已熟悉这些人 , 因为在人生的某些时刻 , 我们都受到过他人的照护 。 而我们每个人 , 也都是护士 。本文选自《护士的故事》 , 章节原始标题为《死亡总有两种》 。高产作家、护理理论学家希尔德加德·佩普劳曾写道 , 护士与患者关系的最后阶段(处于护理意义的核心)是一种解决与终止 。 只有当患者出院或去世 , 护士同他之间的关系才算结束 。 “与社会关系不同 , 护患关系的关键在于它是暂时的 。 ”佩普劳写道 。她是错的 。 护理不会停止于医院中的工作结束之时 , 也不会在死亡发生后结束 。一口小小的白色棺材:又是一场孩子的葬礼 。 六个月来 , 我跟我的同事一直在儿科重症监护病房护理他 。 塞缪尔出生得太早了 , 他的肺还没有发育完全 , 需要大量的通气支持 , 致使他患上了慢性肺病:一种使肺部僵硬、难以充氧并容易感的疾病 , 其严重程度足以需要机器维持生命 。 每个冬天 , 儿科重症监护病房都会爆满 , 到处都是塞缪尔一样的孩子 , 他们在第二十三周或二十四周就早早降生 , 不幸地无法在母体中继续发育 。 护士们深知发育不完全的可怕之处:家庭在经历早产带来的无数创伤后 , 又需要在一年后将孩子送进儿科重症监护病房 , 让他们已经更加深爱的宝贝再次为生存而战 。一位老护士眼中的护患关系
塞缪尔妈妈的脸一直痛苦地扭曲着 。 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 但眼神却茫然无措 。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 , 家人们纷纷沉浸在痛苦中 , 脸上挂满了泪水 。 我环顾整座教堂 , 看着哀悼者们 。 我们都爱着塞缪尔 , 我看到包括我自己在内 , 一共来了六个护士:其中三个刚下夜班便花了两个小时赶到这里 , 还有一个已经连续21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其中一个护士 , 乔 , 是照顾塞缪尔最多的人 。 乔是儿科重症监护病房的低年资护士 , 由于塞缪尔可能会发生交叉感 , 因此他被单独安排在了侧室 , 远离主病房 。 乔在侧室里陪伴他度过了最后几个月:白班的12个半小时 , 她都坐在塞缪尔和他妈妈身边;夜班的12个半小时 , 她陪着塞缪尔 , 她的妈妈在附近的家属休息区休息 。 我偶尔去替班 , 让乔可以稍微打个盹儿 , 或帮她检查药物时 , 经常会看到她在对塞缪尔唱歌 , 或握着他的手 , 抚摸着他的头发 。 塞缪尔黑溜溜的眼睛跟着乔的身影转来转去 , 对她微笑 , 仿佛真的是有意为之 , 尽管他一定处在痛苦当中 。 乔会在口袋里准备吹泡泡的工具 , 轻轻把泡泡吹向他 , 一个接一个地吹出来 , 直到塞缪尔兴奋地蹬着小腿 。当一位医生告诉塞缪尔妈妈坏消息时 , 乔一直陪着她 , 并且在她的班上完后还留在那里很长时间 , 把医生的话表达成更加通俗易懂的语言 。 当塞缪尔即将去世的时候 , 她把他的小手画了下来 , 还用一张卡片留下了他的指纹 。 她还从塞缪尔的后脑勺上取了一绺头发 , 给了他的妈妈 。一位老护士眼中的护患关系
投入这么多情感是危险的 。 只有在反复吞咽悲恸之后 , 人才会感受到它的伤害 。 对于护士所承受的情绪重担 , 心理督导太少了 , 对于她们所看到的、所做的事 , 如何影响或不影响到她们的生活 , 人们鲜少谈及 。 然而优秀的护士 , 总要心甘情愿来承受这样的风险 , 给需要帮助的人最好的帮助 。 乔深深地鞠着躬 , 后来我看到塞缪尔妈妈来到了她的身边 , 她们在教堂中间拥抱着 , 周遭空气中弥漫的悲伤笼罩在她们身旁的白色小棺材之上 。但好的护理是无法客观的 。 乔是个出色的护士 。 她明白护理意味着要去爱 。 即便是在患者去世之后 。 “临终服务”——也就是在死后提供的护理——是护士的任务 。 安置好一个人的尸体 , 是你能为他做的最重要的事 。 整个过程是隐秘的 , 就像英国人对待死亡的方式一样 , 而且你永远无法在课堂上学到相关知识 。我见到的第一具尸体是在普通内科病房 。 我正在实习 , 等待安排工作 。 我的同事们都是烟鬼(其中一个临盆在即 , 还在抽着烟) , 身上戴满了饰物 , 留着糟糕的发型 。 这个病房的患者往往有各式各样的病症——糖尿病和痴呆、心力衰竭和慢性肺病、腿部溃疡和髋骨骨折——需要有人喂饭、喂水 , 帮忙上厕所 。 日常工作是周而复始的 。 我们轮流照顾患者 , 不是根据他们需要使用便桶的迫切程度 , 而是根据床位号:一号床是头一个 。 如果一号床在睡觉 , 我们会把他叫起来 。但今天 , 一切都迟了 。 患者们坐在床上 , 似乎很高兴没有被强迫坐到椅子上 , 或在病房里四处走动 。当我来到侧室 , 两个护士正在按摩死者的关节 。 我正推着茶具车 , 推车猛地一晃 , 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 我愣在原地看着 , 直到其中的一个护士凯莉抬起了头 , 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张着嘴巴 。 “哦 , 亲爱的 , 别担心 。 这人这辈子不亏 , 过得挺舒服 。 家人们都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 ”“我很抱歉 , ”我重新掌握好手推车 , “我以前没见过 。 ”我倒退着往外走 , 走得很慢 , 几乎每走一步都要鞠一个躬 , 感觉需要时刻保持正式与庄重 。 我注意到护士们按摩他的手和手腕的方法 , 几乎像他还活着一样 , 但他显然已经死了 。 他的皮肤是灰色的 , 嘴巴完全张开 , 而且完全不像人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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