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为什么不取缔三蹦子?

你可曾见过下班高峰的大望路。
耸立的写字楼下,车流堵成一片,人堆在马路两旁,等着交通信号灯变绿,也有人不等,不怕死地急匆匆飞过。格格不入的小吃摊堆在路边,台湾手抓饼、哈尔滨烤冷面、山东煎饼,祖国美食齐聚,鲜有人驻足。几乎所有人都目光呆滞,或低头看移动电话,神情都不在当下。只有一群如风的少年,疾驰而过,穿过车流人海,掠起一丝清风。
你可以叫他们暴走族,也可以叫他们骑士,但更多的人只是亲切地唤他们一声:蹦蹦。
蹦蹦,又名三蹦子,也叫摩的,一种由三轮摩托车改装而成的小交通工具。在北京,只要有路的地方(除了二环以内),你就可以看到他们飞驰的身影。
他们聚集在地铁站附近,展示自己的爱车,扭动油门,柴油发动机发出震震轰鸣。偶尔对着下班的人群招手示意,只需10到20元,就可以载你一程,让回家的路不再寂寞。这一段路往往是招出租太近,走路太远,又没有被公共交通覆盖的路程。躲过寒风和烈日,让你感受到在这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里,似乎还存在一丝人性的温暖。
张顺宝就是蹦群当中最闪耀的一颗明星,哑光车身,牛皮坐垫,车把上的两面红旗,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张顺宝的不甘平庸。
”这辆车就叫它如风吧。“一年前张顺宝这么说道,而现在的他梳着油头,身穿摩托夹克和皮裤,腰背挺直地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地铁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仿佛置身世外。他从不主动揽客,只等着猎物自己上门,王有王的气质,皇有皇的命运。
“our luck is turning around……”张顺宝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情不自禁唱出了声。一个穿着工装的女子有些畏畏缩缩地走到张顺宝的驾前,张开嘴唇像是说了些什么。
张顺宝摘下耳机:啊?
女子重复了刚才的话:去九龙花园多少钱?
张顺宝:15。
女子松了口气:呼,还以为你会比别人贵。
张顺宝:嗯?
女子:没事没事。
说完女子上了后座,张顺宝话不多说,发动蹦子,拧开油门,钻进了车流里。
其实有人是对三蹦子恨之入骨的,那就是广大私家车主们。几乎每一个在北京开车的人都或多或少被三蹦子气断脊梁过,因为每一个三蹦子都擅长最下流的开法:加塞、抢道、逆行、闯红灯,张顺宝也不例外。
不,他更野性。
张顺宝的爱车逆行在西大望路上,连闯三个红灯,逼的五辆私家车变向躲避。乘车女子在后座失魂落魄,柴油发动机震的她意识模糊罩杯升级,她双手死死抓住扶手,但未曾喊过一句我怕,大城市里,怎么能在陌生人面前露出哪怕一点的脆弱呢?
而张顺宝翘着二郎腿,叼一根香烟,一只手插在衣服兜里,另一只手轻轻地用两只手指扶住车把。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北京冬天还真是挺冷的呢。张顺宝从后视镜里瞄了瞄后座的女子,她谈不上漂亮,但也谈不上丑,估摸着是个公司前台,但也是前台里会被人无视的那种。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声音,让张顺宝坐直了身子,双手扶住了车把。
对讲机里说的是:广渠路有城管抄车。广渠路有城管抄车。over。
其实抄车的城管,大多是城管部门雇来的小混混,他们没穿制服,隐藏在人民群众中。手持钢棍铁棒,出其不意,给广大三蹦子运营主们当头一棒。然后喝停车辆,没收,除非交上几千上万的罚款,否则这车只能上交国家,炼钢制铁,成为赶英超美的一部分。
可是等张顺宝认真起来,已经晚了,几名城管出现在十字路口,亮出家伙,盯住了张顺宝。
张顺宝呸掉烟头:妈的。
【北京为什么不取缔三蹦子?】 急刹车,张顺宝调转车头,180度调转车头,后座女子被甩的脸部变形,内衣错位,嘴巴眼睛紧闭,啥都不敢看。
城管大喝一声:别让他跑了!
几人举起钢棍朝着张顺宝冲来,气势汹汹,恍惚间仿佛看到洪兴社在铜锣湾砍人的气势。
其实此刻的张顺宝内心是这样的想的:又没有杀你全家,都是讨生活,有必要这么恨吗!这要是在我老家,我他妈开拖拉机怼死你们这群狗日的……
但实际上张顺宝只有逃的份,在法律法规面前,没有皇帝,也没有王者。依法治国,众生平等,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张顺宝:真是虎落平阳被狗日的欺!
哪怕张顺宝开的再快再急,但柴油发动机的加速度天花板也只有那么低,潇洒离去的前一秒,后车厢的玻璃还是被敲碎。那个打算咬牙到世界末日的女乘客终于爆发出一声凄厉惨绝的尖叫。
还好张顺宝熟悉羊肠小道,哪怕大路被敌军封锁,张顺宝还是顺利到达了九龙花园的南门。女子慌张下车,身上全是玻璃碎片,张顺宝连忙查看,呼,还好,只是手上被划破了一个小口。
张顺宝想做点什么补偿,但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张顺宝好说:钱就不收你了。对不住啊。
女子摇摇头,抱紧自己的包,转身走进了小区。
张顺宝问自己,她哭了吗?刚刚她的眼线似乎已经有点晕开了。
张顺宝又问自己,但哭不哭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哭不哭,张顺宝只知道自己很内疚。
落魄的王缓缓驶回自己的行宫,躺在地下室的床上,从侧面注视自己的人生。华北平原,少年开着拖拉机在渣土路上驰骋,幻想自己成为专业的摩托赛车手,绿皮火车掠过,闯入一片大雾,坠入人群里再也没能抬起头。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张顺宝缓缓睡去,脑海里时不时出现坐在后车上那个女人惊慌的神情,和若隐若现的泪痕。
随后的几天,张顺宝总是有意无意开着如风路过九龙花园,但都没再遇到她。
那你见过午夜的大望路吗?
人群散去,该回家的回家,该上床的上床,只剩下少许人站在路旁。有的喝醉,有的吃宵夜,有的在等一个人。只有他们呼啸而过,霸占了寂静的马路,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小旋风。
每周一次的飙三蹦子,这是张顺宝的主场,连续蝉联冠军一整年,真的是少有人能达到的顶峰。自从他来了,就没输过。每次他押上500块赌自己赢,众人就感到过人的自信带来的压迫力。但每一次,张顺宝都能拿走奖池,无一失手。
他是大望路的传说。
西大望路到广渠路有一段v字坡,那里是无数赛蹦手的噩梦,只有张顺宝才能以光速通过,创下最快纪录。诀窍是在完美的时间松开油门,在路面上升的一瞬间换挡加速,毫厘之间,拼的就是手脑一体和过人的身体反应。
“把车开成生理反应,就什么都好办了。”
面对赛后车友的技术交流,张顺宝如此说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张顺宝摸摸如风,寒风中抖了抖自己的夹克,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地铁口走出来。
概率学说今天会让张顺宝碰到那个女子,就会让他在今天碰到她。你说这是命中注定也好,是偶然巧合也罢,其实只不过是两个人的世界太小了,总会撞在一起那么几次。
张顺宝发动如风截住女子:上回真是对不住啊。
女子:没事。
张顺宝:这次免费载你回家吧。
女子:没事,不用了。我不常坐三蹦子的。
这是真的,平时女子都是走路回去,那天女子是下班晚了点,想赶着回家看电视剧,才选择了平常不常坐的黑摩的。
张顺宝:真的别怕,这次我慢慢开,最近不查摩的了,别怕。
女子迟疑了一下,坐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太多交谈,一是张顺宝不会聊天,二是女子看上去不太高兴。可能是女子平时生活里就不太高兴,也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事情,才不太高兴。
慢慢悠悠的,顺顺利利的,张顺宝开到了九龙花园。相顾无言,女子下了车转身离去。
张顺宝喊住她:今天晚上有个比赛,你要来吗?
女子回过头:比赛??
张顺宝:就是开这个车子的。
女子:我去干嘛啊?
张顺宝:今天的不一样诶,是带人的。
每个月有一次,大望路三蹦子协会会举办一次载客比赛。其实不是后座带一个人那么简单,后座的人需要配合转弯的方向,控制自身的倾斜角度,对抗离心力,来达到最快过弯的目的。
选择一个普通的,毫无技术的人坐在后座,等于是给自己增加了累赘,但张顺宝有自信,也有能力。
张顺宝原本以为对方打死也不会答应的。
但没想到女子点了点头:几点?
确认好凌晨一点的比赛时间之后,女子离去了。
张顺宝骑着如风离去,等待命运的降临。
凌晨一点,司机上车,乘客上座,所有准备妥当。今天的对手是号称通惠河狂流的小周,合肥人,起重机出身,特点是稳字当头,譬如大江东去,浪淘尽。
但张顺宝不把他放在眼里,如风不可能输给任何人。能打败如风的三蹦子,恐怕还没有出生。
果不其然,出发不到五百米,张顺宝领先三个车位,哪怕小周车里的人不断疯狂前后摆动驱动增加势能,但还是连张顺宝的尾灯都触摸不到。
而张顺宝后座上的女人今天出奇的安静,连扶手都没有握,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惯性作践自己的身体。
V字坡来了,张顺宝按照过去上百次那样的减速,换挡,但就在换上一档的那一刻,女人说话了。
女人:我怀孕了。
张顺宝心念分神,换挡失败,心慌的他连油门都忘了拧,如风熄火,停在了路中间。
通惠河狂流顺势超过,输赢皆在一瞬间,张顺宝明白,今天他终于败了。
张顺宝把车停在路边,和女人坐在马路牙子上,聊了起来。
女人:你输了比赛,会怪我吗?
张顺宝:怪你干嘛?我自己开的不好。
女人:输了不可惜吗?
张顺宝:早就该输了,没人能永远赢啊。
女人:你开这个,是不是挺挣钱的?
张顺宝:挣钱?支个早点摊可比这个挣钱多了。
女人:那你开这个干嘛?
张顺宝:就是找点感觉。恍惚间能以为自己在赛车呢。哈哈。
女人:哈哈。骗自己呢呀。
张顺宝:可不是嘛。我也知道是骗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什么都没戏。
女人:谁都会骗自己吧?我也会,我早就知道不可能把这孩子生下来。
张顺宝:为啥?
女人:他有家庭了。
恐怕不如总裁文那样美丽,女人公司的老板是个福建人,大肚子,腰上挂钥匙,微秃。说话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爱上他恐怕是女人这辈子目前为止最瞎趴的事。
张顺宝:那就打掉吧。换个公司,从头开始。
女人:从头开始哪有那么简单。
张顺宝:可能吧。
月亮被云遮住了,看不太清楚。
女人:霾来了。
张顺宝:没事,风也会来的。
女人:风会来吗?
张顺宝:风总会来的。
女人从那一晚上之后就没再见过张顺宝了,每次从地铁出来,她都在刻意寻找那辆哑光三蹦子,但没再找到。而她的生活也陷住了,孩子也没打,工作也没辞。
直到某一天在九龙花园的楼下,女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褪去了皮衣皮裤,放下了头发,站在了一个早点摊后面。
女人惊讶:你?
张顺宝:是我。
女人:你怎么开早点摊了?
张顺宝:这个比较挣钱嘛。
女人:如风呢?
张顺宝:卖了。就让往事如风,往事如风。
女人:从头开始了?
张顺宝:从头开始了。
张顺宝煎好一个鸡蛋灌饼,递给女人:请你吃的,多夹了一根肠。
女人:谢谢。
女人接过来的一瞬间,心里头也决定了一些事情。
张顺宝: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张顺宝,你呢?
女人:我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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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专栏,就随手找个问题贴上来啦。
写的稿子存在也挺方便。
答非所问,没能帮助到大家十分抱歉,看个乐呵就好。
对不住。
■来自的网友回复
取缔不了,除非用枪打亲眼见过城管抓他们,真的撒丫子追,问题是人腿跑不过发动机啊。三蹦子这东西我不坐,3公里以内我都用走的,3公里以上他要价要的比出租车还高。而且我厌恶这些开三蹦子厌恶到极点了,招人讨厌的有以下几点:1、不遵守交通规则,各种堵路,汽车堵上了起码自行车和行人不影响啊,三蹦子把路堵上了人都过不去。2、开这玩意的都是无业游民,撞了人跑,刮了车跑,只要是能跑绝对跑。就算你给他抓那了,人家咬死就没钱你也拿他没辙。3、自行车道逆行超速开的比汽车都快,光逆行还不说,同行碰见了还一块逆行着飙车,撞了人参考第二条,我作为一个骑车上班的已经被他们逼得坐地铁了。
■来自的网友回复
因为它很好的解决了北京一公里左右(不保证精确)的短途出行的需求。这往往是地铁站到家或者到公司的路程,并且短时间内没有更好的替代方式。另外也并不是不取缔,抓车还是挺严的,只是蹦蹦这个东西,你不坐在里面和你没被它烦到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
■来自的网友回复
最近共享单车ofo和,摩拜单车火了起来,希望这些单车能解决最后1公里-3公里的问题,这样三蹦子一点点会少了很多~~~~~~~~~~~~存在即合理,解决了一部分就业问题,也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出行问题,比如最后的1公里、2公里。然后我希望开三蹦子的司机能够安全、稳稳的开车,不要撞到人。有一次在北京的立水桥幸亏我躲的快,要不然就被三蹦子给撞了,吓死宝宝了。
■来自的网友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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