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来也:我见过的几位“牛郎”

我见过的几位“牛郎”
李三来也:我见过的几位“牛郎”。李三来也/猫眼看人
1990年代刚到深圳的时候 , 深圳还很是荒凉 , 城市管理方面当然也只是内地水平 。 一个很明显的现象是街上“牛皮癣”广告特别多 , 经过二十多年整治 , 现在基本上就很难看到了 。 这些广告五花八门 , 有住房出租的;有招“小姐”的;有治性病的;偶尔也有招月入十万的“公关先生”的 , 这种公关其实也就是“牛郎” 。 当时很是好奇 , 听说高档酒店里就会有 。 有次同宿舍的一个同事回来 , 惊奇地告诉我 , 他今天路过一家酒店 , 酒店门口赫然写着:“衣冠禽兽 , 禁止入内!”我这同事有点大舌头 , 说了半天 , 我才明白 , 原来他是猜测酒店树这种牌子 , 应是在拒绝“牛郎” 。 不久我就弄明白了 , 其实是他自己先入为主 , 此乃“衣冠不整 , 禁止入内”之误 。 摆了这道乌龙 , 可以想见牛郎在我们心目中的神秘 。 尽管身处深圳 , “牛郎”同样也是百闻难得一见的 。2005年7月,我们一行三人去采访一位六十多岁、看起来才四十出头的香港女慈善家 。 她的秘书是一个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文文静静、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 。 我们先是采访 , 然后边喝茶边聊 , 而她那秘书一直也没插话 , 只是在旁帮着递递资料 。 到采访终了 ,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才听说——这“秘书”原是她在深圳请的“牛郎” 。 因事涉隐私 , 加上我当时也一直没太注意他 , 就谈不上什么印象了 。 这慈善家在内地捐建了好几个小学 , 财力丰厚 , 还是单身 , 找牛郎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到2008年 , 我在管着一个属于娱乐行业的职工活动中心 。 正是因我这一职业关系 , 偶然地近距离一窥“牛郎”的真面目 。我到职工活动中心后 , 经常会有一位很特殊的常客——罗姐 。 罗姐 , 大概四十多岁 , 她有时是来跳舞 , 有时是来K歌 , 当然免不了的是喝酒 。 她能喝 , 又会唱 , 跳舞也很在行 。 她每次来 , 我都是一律“免单” 。能有这特殊待遇 , 主要是她的一个特殊身份:她是我以前的领导老哥的夫人 。 这老哥是个忠厚老实人 。 在“国企”混 , 一些人都会认为 , 一个人要得到提拔重用 , 一是得溜须拍马 , 靠“送”;二是靠“买” , 买个官当当确实是听说过不少;再就是有“背景” 。 这可能都有一定道理 。 我们现在看到 , 一些高层人物 , “八旗子弟”子承父业 , 而又不学无术确实不少 。 但以我三十多年、多个行业的“国企”经验 , 对于一般的政府或是“国企”的中下层来说 , 靠溜须拍马、买官卖官或是“背景” , 还真是很难成功的 。对于政府或是“国企”的中下层来说 , 大家的眼皮一般都是比较浅的 。 做了官 , 你要他帮忙 , 他一般都会帮 , “授人以鱼” , 但绝不会“授人以渔” , 因与你的交情而直接提拔你 。 基层一般都是需要真的能做事的人 , 因此基本都是实打实的功夫 。 你不是依靠你的实力 , 自己争得一个位置 , 要靠别人提拔还别说重用就确实是太难了 。一般来说 , 有“背景”的确实有优势 , 但基本上也只能是在工作分配上得到照顾 , 比如找个比较好的工种 , “睡觉睡到自然醒 , 数钱数到手抽筋”倒是有可能 , 但要得到提拔、更不用说提拔到重要岗位 , 却是极少可能性的 。 所以说 , 真正的八旗子弟 , 要到基层镀金 , 也只能采用“空投” , 提拔则是“空降” 。 而由基层一步步提拔上来的 , 不论是政府部门还是“国企” , 往往都是平民子弟 。平民子弟也不是可以随便“上去”的 , 只是“忠”、“奸”均有机会 。 一种是为人忠厚老实 , 人人看了都比较舒服 。 再就是做事积极主动 , 多做出点实事出来 。 一旦领导交给你一项工作 , 你三下五去二完成得妥妥的;把你放在一个岗位 , 你就能干得有声有色 。 这样的人 , 被提拔、重用往往只是时间问题 。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 , 则是奸诈有加 , 会钻营的 。 看准了提拔的权力所在 , 利用各种矛盾 , 紧跟一个人 , 跟对了 , 自然也上去了 。 作为平民子弟而早早得到提拔的 , 我这老哥在事业上就属于前者 。只是有的人英雄一世 , 子女却是不济 , 终是罔然;有的人事业顺利 , 儿女双全 , 而后院起火 , 同样是罔然!对此而言 , 我这位老哥即是属于后者 , 只是他可能到现在也和当时的我一样——完全不知情!对罗姐的职业 , 我只知大概 , 至于到底在单位干什么或更多详细的背景我却不清楚 , 只知道她是属于那种有钱、有闲、活动能力很强的阳光女人 。 说是有钱 , 事实上也是一般概念的 , 老公做了个半大不小的官 , 自己有份工作 , 只能说是一个手头比较宽裕的那种 , 还算不上是什么“富婆” 。 她长得倒是属于比较出众的 , 个子也和她老公一样 , 高高大大 , 模样也长得周正 。罗姐的光临 , 我除了酒水果盘一切免单之外 , 我还会去陪他们跳支舞 , 或是喝上两杯红酒 。 我这人也非常讲究职业道德 , 有时候罗姐喝得醉醉的 , 见我去时 , 就会给我来个拥抱 。 喝酒的人 , 一般搂搂抱抱 , 都是很正常的 。 但我当时是很注意的 , 再怎么搂抱 , 我绝不会与她的身体敏感部位有任何接触 。 每次都是礼貌性地和她抱抱 , 最多也就是伸手在她背上拍几下 , 以保持适当的距离 。娱乐行业是一个风险很大的行业 , 我那时真是兢兢业业 , 不敢怠慢 , 每天最怕的是出什么事 。 不论是消防的 , 还是治安的 , 什么事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 那时候深圳也没有规定 , 晚上几点就不能营业了 , 因此每天我基本都是盯到凌晨两三点才下班 。娱乐行业也有一个好处 , 可以经常接触到一些企业老总、政府官员人等 。 罗姐是一个活动能力很强的人 , 经常会带着各行各业的人一起来玩 。 这样我也认识了不少人 , 我之所以说起这些 , 主要是说明一个道理 , 当时以为现在我的“人脉”也应可以做点事了 , 后来才知道在这种场合遇到的人 , 都是没任何意义的 。 我认识的这些人 , 后来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 。 有的后来到了同一个单位还会适得其反 。罗姐除带了这些官员和老总来之外 , 有次把她的外甥也带了来 。 还特意带给我看 , 说:“黄总 , 你看 , 我外甥还不错吧 。 ”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 。 她外甥长得一米七左右的中等个 , 面大而白 , 显得有点腼腆 , 显然是刚大学毕业不久的 。 我陪他们喝了几杯红酒 , 然后我又问了问他是学什么专业的 , 他说他是学电脑的 , 不过到深圳来工作 , 专业还是没对口 。 我说这好办啊 , 叫你姨给随便介绍个地方不是好玩一样?他说 , 是啊 , 不是在找着呢吗?也许是熟了 , 罗姐后来隔三差五 , 会把她外甥带来 。 但每次来 , 这外甥都是远远地落落寡欢地在一边呆着直到结束 。 因此有几次我就提醒罗姐 , 还是少让他在这种场合比较好 。 罗姐只是笑而不语 。 只是有次 , 罗姐喝醉了酒 , 这才让我瞧出了蹊跷——罗姐这边一口酒没堵住 , 竟然在地毯上哇地大呕起来 。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 , 这天他外甥也在 , 但我看他完全是另一个嘴脸:我看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 仿佛他面对的是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当看到我在看他时 , 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妥 , 他先后经历了冷漠、茫然、挣扎 , 最后才总算把眉皱起来 , 似乎是表示对罗姨的痛惜 , 但看着又更象是在“嗔怪”的感觉 , 令我感觉很是异样 。罗姐平时喝酒很厉害的 , 今天来了这么一出 , 于是就有人说要送医院的 , 送回家的 , 我有点担心 , 就要我们的主管去送他们一下 , 然后就到监控前看他们的情况 。 我看他们出了门 , 出租车已停在门前 , 她也整个人完全扒在他身上 , 由她“外甥”搀着进了出租车 。 回来我问那主管 , 这时我才知道 , 原来这“外甥”其实是只“鸭”——牛郎!他们在这附近还有间房 , 两个人隔三岔五都会聚一次的!从此 , 我再没有正面接触过他们 。 他们大概也察觉出了我的冷淡 , 也不再见来了 , 直到我离开了那里 。 我常常想起这“外甥”那尴尬的表情:冷漠得要装一次痛惜都很为难!再想起罗姐 , 真是心情复杂 。 她的家庭情况 , 其实也是比较标准的工薪阶层 , 只是比一般的工人工资待遇高一些而已 。 她都可以找牛郎 , 也足可见当时的深圳 , 牛郎已是“旧时王谢堂前燕 , 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两年后 , 我又调到一个物业管理单位 , 这单位办公的大厦里 , 有一层是现代舞厅 , 跳的是国标舞 。 舞厅有时会送一些免费的招待票来 , 我们可以去跳跳舞 。 我一般来去匆匆 , 最终是票我一次都没用过 。 因临近香港口岸 , 这里还真有很多“牛郎” 。 这在几年前我主攻法律时 , 接触过的好几个案例涉及到牛郎的 , 有好几位就是出自这个舞厅 。 而此时 , 经常与他们一个电梯出进 , 看得多了 , 对他们的穿着打扮 , 妆容仪态倒是增加了更多的感性认识 , 对这一人群的认识就更进了一层 。也许是经常熬夜的原因 , 他们一般都是整个人都是清瘦、粉白的 , 还没见一个是微胖的 。 他们的脸上 , 也没有我们平时经常晒太阳的人那种光泽;他们的眼睛也没有神 , 即使是我们看他 , 他都是回避着我们的目光 。 他们的穿着也很是古怪 , 可能是平时接触到的人不同的缘故 , 他们的鞋一色的都是有点夸张、长长的、头尖尖、形似辣椒的白舞鞋 , 身上一般是一身浅色马夹外面是白色的西装 。 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是 , 他们的腰都细细的 , 但是并不挺拔 , 而是象无力似的向前弯着 。 那种弯 , 是那种我们看到的腰痛时的那种虚弱的弯 。人们说“婊子无情 , 戏子无义” , 他们面对主顾 , 就象“国企”员工面对顾客一样 , 同样是极度冷漠的 。 在他们眼里 , 看的只有钱 。 而他们与主顾们的收入本就存在一个不小的反差——他们的收入比他们的主顾要高许多 。 面对这些精打细算的主顾 , 他们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 那就更不用说象罗姐这样的半老徐娘了 。 所以在一些场合 , 就是情势需要他装出什么样子 , 他们甚至想装都装不出来 。 因为他们的冷漠是发自内心的冷漠!他们是为了钱而出卖自己 , 有时冷漠却可以战胜金钱和自由 。 也是这个舞厅的一个牛郎 , 骗了一香港单身女人几十万元 , 然后来了个突然消失 , 后被告并抓获归案 。 结果在法庭上 , 这半老徐娘提出了只要牛郎不要离开她 , 她就不再追究 , 她就当场撤诉 。 但牛郎还是当即拒绝了——他宁愿坐几年牢 , 也不再陪伴她!这种冷漠再加上男人本身所具备的攻击性 , 所以牛郎也是一个可怕的危险人群 。 深圳就曾有过很多这样的案例:一些未婚的漂亮姑娘找牛郎 , 结果不但手都没拉上一下 , 却是让牛郎打劫了 。 有的打劫了之后 , 还给剥了个精光 , 然后劫持到郊外 , 把她丢弃在荒山上 , 这样光不溜秋的在野外冻了一晚 , 才失魂落魄地跑了回来(好在深圳还没有太冷的天气) 。 对姑娘是如此 , 对那些半老徐娘、特别是穷酸不堪的半老徐娘 , 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 相对于凶杀案来说 , 这还是轻的了 。和演员一样 , 他们平时的工作压力非常大 , 精神极度紧张 , 黄赌毒往往是跟着来的 。 可怕的是 , 很多牛郎染上了毒瘾 , 从此走上了真正的不归路......对他们越了解 , 我意识到 , 在男人主导的现代社会里 , 以男人的身份充当“牛郎” , 他们处境是如何的凄惨、苦涩和悲凉 。 也只到这时 , 我才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猎奇成份 , 而只能体会出对这些在社会边缘求生存、误入歧途的晚辈们的生活的艰辛的理解和悲悯!李三来也:我见过的几位“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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