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芦苇|数九寒天,傲然挺立


冬阳芦苇|数九寒天,傲然挺立文章插图
数九严寒 , 下午 , 天空清明 , 斜阳西照 。 一个人 , 游走在静谧的城郊乡村小道上 。
路边沟渠里 , 时而稀疏 , 时而稠密 , 高高低低的芦苇扑面而来 。
一簇簇芦苇穗 , 舒展着穗缨 , 执着而柔韧地挺立在芦苇梢头 。 干枯的苇叶 , 早已没有了一片片铺排伸展的锐气 , 而是内敛卷裹 , 一束束的旁逸斜出 。
芦苇 , 我并不陌生 , 在冬天里 , 依然身躯完整 , 植株挺立 , 叶片敛卷 , 穗缨昂扬 , 我却是第一次注意到 。
附近的田野里 , 有几片庄稼地块里 , 焦枯的玉米棵依然无言地杵着 , 但几乎都体无完肤 。 没有了缨穗 , 像人没有了高贵的头颅 。 没有了叶片 , 像人没有了灵动的四肢 。 所剩下的 , 都是光秃秃的秸秆 , 而且许多都拦腰折断 , 剩下高矮不齐、半半截截的身子 , 一株株 , 杵着衰败的落寞和死亡的悲哀 。
时序数九寒天 , 芦苇依然植株挺立 , 缨穗舒展而昂扬 , 尤其令我感动 。 显然 , 它们早就焦枯衰老了 , 没有了植株和叶片的浓郁绿色 , 没有了缨穗在秋天晨晖好夕阳下的舒展璀璨 , 但它们依然保持着生命的挺立和张扬的姿态 , 尊严犹在 , 精神不倒 。
西斜的太阳 , 早已没有了夏日的光辉灿烂 , 而是玉盘一样温润平和 。
逆着阳光看芦苇缨穗 , 白絮被斜阳照耀得晶莹透明 , 丝丝缕缕 , 缠缠绵绵 , 如浸泡在凝脂般的牛乳里 , 又有赭石色的星星点点 , 散落成朦胧诗里一粒粒逗号、句号和省略号 。 顺光看 , 如一只只浅灰鸽子 , 瞌睡在芦苇梢头 , 做着微微摇荡的梦 。
南宋书画家郑思肖的《画菊》诗中有两句曰:“宁可枝头抱香死 , 何曾吹落北风中 。 ” 是对菊花在北风中依然挺立枝头不肯摇落的颂赞 , 而芦苇缨穗虽然没有香气氤氲 , 但她在数九寒天的枝头挺立 , 分明是又一首生命力倔强昂扬的写真 。 这帧写真 , 自然天成 , 极具苍凉悲壮的豪气 。
本来 , 《诗经》里就说:“蒹葭苍苍 , 白露为霜 。 ”在深秋季节 , 在白露降临大地的时候 , 芦苇就染上了苍凉的风韵 。 那么 , 到数九寒冬 , 这苍凉又被渲染上慷慨而潇洒的气色:任凭严冬酷寒 , 冷风飞雪 , 我自傲然挺立 。
倘有大雪飞落 , 北方荒凉的原野 , 漫天皆白 , 过冬的小麦和其它庄稼被覆盖得无影无踪 , 树也大多是光秃秃的 , 满是悲怆和无奈 。 而芦苇的挺立 , 就在一派悲怆无奈中 , 点缀出慷慨悲壮的诗意 。
嘴里不由吟诵起屈原的《国殇》来 ,“诚既勇兮又以武 , 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 , 子魂魄兮为鬼雄 。 ”屈原是在为勇赴国难的壮士招魂 , 我借用来 , 为凌冬挺立的芦苇招魂 。
我对它们充满了敬畏 。
鹅黄的麦田里和闲置的田地里 , 游走着三五羊群 , 有绵羊 , 也有山羊;有老羊 , 成年羊 , 也有小羊羔 。 每一羊群里 , 走在前面的都是老羊 , 步履沉稳 , 姿态从容 , 率领着自己的队伍 , 缓缓前行 。 小羊羔在后面迈着小碎步 , 颠颠儿地跟着跑 , 咩咩的叫声 , 急促而稚嫩 。
我就想 , 虽然老羊已走近自己生命的冬天 , 但它的沉稳和从容 , 也和冬天的芦苇有着某种内在精神的重合 。 这种精神是什么呢?大概就是面对衰老和死亡的那份淡然和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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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 衰老和死亡是自然规律 , 天下万物 , 生而必死 , 死而必朽 。 大漠里的胡杨树 , 死而不倒 , 倒而不朽 , 只是外在躯壳 , 是外在形式的短暂留存 。 芦苇的挺立 , 只在一冬 。 来年里春风浩荡 , 新的芦苇又会蓬勃而生 , 挺立一冬的枯焦芦苇 , 将逐一颓然倒地 , 慢慢衰朽 , 以至腐烂 , 化为有机养料 , 供养新的芦苇健康成长 。 老羊在领头羊的位置上再纯熟老到 , 也必然很快走进死亡 。 挺立三千年的胡杨 , 也终归有腐朽化为虚无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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