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曾植晚年的书法,包世臣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尤其庄用笔的提按方面,而张裕钊与吴让之的影响反而不怎么显著。罗振玉在916年6月5日致王国维的信中曾提及沈曾植“服赝安吴,诋毁赵之谦一事”,可与佐证。夏承焘在《天风阁学词日记》卷二中记载:“冒鹤老尝遇寐老曰:君笔诚奇纵矣,然不过以方笔为包安吴耳。寐老拍其肩曰:此安可为外人道。”此又一佐证。王国维有诗赞沈曾植的书法是“古意备张索,近势杂倪黄。”作为同时代的大学者,此话切中要害。沈曾植中晚年的徘徊,正是在寻找表达“古意”的手段。既要出新,有要备复古之意。所以,他找准了以“新理异态”而著称的黄通周与倪元潞作为师法的对象。黄潜在《花随人圣童摭忆》中也指出了这一点。他还经常临习一些冷僻的碑版,这与康有为《广艺舟双揖》中的观点如出一辙。他常自称“书学深而书功浅”,晚年遍临诸碑帖算对“书功浅”的弥补。实际上,他到最后还未完全定型化,仍在探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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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楷书临爨宝子碑轴》
沈曾植天资高,理想富,性格内敛,毅力坚定,“藏身巧密”背后涌动着艺术的激情。沈氏晚年隐居沪上,仕途失意,心情抑郁,以诗书遣日。1921年,他正式在上海鬻书自给,以解生计之困,“海内外辇金求书者穿户限焉”。目前,社会上所流传的作品办大多在最后几年所书写的:但风格上很少雷同,说明他不墨守一家,博收广蓄的心态。他作诗主张要通“三关”,最后一关足“元嘉”。如何通“元嘉关”,他在《与金潜庐太守论评书》中提到:“但将右军《兰亭诗》与康氏山水诗打并一气读。”可见其境界是在“活六朝”,“庶儿脱落陶谢之枝梧,含咀风雅之推激。”(见《安般簃集序》)此一想法,在他书法中也有,惜未能点破。抑或是他自认为未臻此境,不便提出而已,不得而知。后来,陆维钊先生一生浸淫北碑甚深,到晚年亦有叹识王字真谛太迟之慨。真可谓是英雄之见略同矣。
沈曾植书凤与众不同,在清季尤为突出。章士钊评为“奇峭博丽”,甚为恰当。其奇峭处在善于借章草隶势,翻覆盘转,跌宕沉雄;其博丽处在由博返约,新理自出。曾理自出。曾熙称:“(寐)叟读碑多,写字少。读碑多,故能古:写字少,故能生。古与生合,妙绝时流。”(见《忆沈寐叟师》)此话对错各半,对的是沈曾植“读碑多”,错的是“写字少”。沈曾植书法的生是因为结体上的夸张和用笔上的逆势,非写字少的缘故。他平日作书喜用锐笔尖锋,在他看来是“矫赵派末流之弊”,亦非故意为生。曾熙还认为沈氏书法“工处在拙,妙处在生,胜人处在不稳:”(同上)此话应改为“工处在博,妙处在丽,胜人处在不俗”更为妥当些:文人书法求“生”很容易堕成“狂怪”,若。生”能与古意结合,那“生”就不会涉乎怪诞。沈曾植的“生”间于突帖之间,既不类于碑之苍茫,又不以帖之柔转,处于交融状态。
沈曾植书法诸体皆擅,行草尤工:有人认为他的草书为“清三百年来第一家”,大概是基于清代无草书的考虑。事实上,沈曾植晚年没有一件非常严格的草书作品,大多介于行草之间。其行草书纵横驰骋,有杨少师之妙。清代自碑学盛行,书家皆究心篆隶,草书鲜有名家者,沈氏行草书尤为难得。康有为认为“其行草书,高妙奇变,与颜平原、杨少师争道,超佚于苏黄,何况余子。”(见<中华文史论丛>l987年第2期)沈氏行草书提的按幅度大,用笔又能翻转盘旋,极尽情性之跌害,开一代新风。王蘧常称沈寐叟作书“速度极快,笔力奇重。……执笔在手,盘旋飞舞,极其灵动。”(见《忆沈寐叟师》)可谓是生动的注解。据传沈曾值是主张转指执笔,一如包世臣,不知此说可靠否?如确凿的话,那末,沈曾植算是奇人奇书了。其成功处在于气质、体势方面的把握,胜人一筹。他晚年作书于点画呼应特别经意,证明他本人意识到了用笔的重要性。赵孟頫的“结字因时而宜,用笔千古不易”,是金针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