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啥经历使你性格大变

最完美的人生,就是从小到大学习、工作都很顺利,长大后与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成立家庭——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有一天,我得知未婚夫背叛了我。从此,我性情大变。我决定来一场完美的回击。一、我的完美未婚夫我5点半下班,步行20分钟到家。我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我跟我妈打了个招呼,刚想洗手帮她打下手,大学同学刘小惠的视频电话就追进来了。
我长叹一口气:这个小惠,肯定又跟男朋友闹别扭了。
我妈把我赶出厨房:快去陪她吧,这里用不着你。
我拿着手机往我屋里走,打开视频,屏幕上就出现了小惠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小惠说:京京,我要跟张全友分手!我受够他了。
这话她一年能说52遍,平均每礼拜来一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我说:又咋啦,祖宗。
小惠开始滔滔不绝,大意就是:他们原本晚上约好了要一起出去吃,她想吃一家网红烧烤,但张全友却着急回家打游戏,不肯排队,非劝她去吃另一家普通烧烤,还说普通烧烤又便宜又好吃还省时间,网红烧烤都是智商税,专骗小惠这种未开智少女,不知道小惠到底是去拍照的还是去吃饭的。
小惠总结陈词:吃饭和拍照冲突吗?再说这是吃饭和拍照的事吗?我是他女朋友,一周才要求他出来吃这一次饭,他还这么唧唧歪歪的,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游戏游戏,这种男人还能要吗?
要我说,张全友这人早就不能要了。在小惠嘴里,张全友贪玩、自私,而且遇事喜欢逃避,就像这次一样,永远不会沟通。
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只配跟他的游戏永远在一起,实在不该有女朋友。
但这话我能跟小惠说吗?
自然是不能的。如果我不想跟小惠绝交,这话就不能说。
因为张全友有本地户口,家里又有钱有势。
小惠跟他在一起磕磕绊绊四年了,虽然平均每周都要跟我打电话抱怨一次、嚷嚷要分手,但却一次都没有真的分开过。
食得咸鱼抵得渴。小惠是个十分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孩,她跟我抱怨,也并不真的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建议。她只是把我当成情绪垃圾桶。
而我要做的,也就是听她抱怨一通,然后等她的心情平复。
小惠抱怨一大堆之后,又开始旧话重提:唉,京京,我真的好羡慕你!本地户口,家世又好,找男朋友只考虑对方爱你就够了。哪像我,要各方面都得均衡……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张全友鸡肋——
我说:不是的,张全友肯定是爱你的啊。如果不爱你,也不会跟家里僵持那么久。他只是还没长大,你要多一点耐心。
是的,张全友也有好处。他跟小惠在一起,家里并不同意,他不惜跟家里闹翻也要跟她好。至于他的「闹」到底是为了小惠,还是出于逆反心理,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小惠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慰:也是,我就全当他爱我吧。但我还是羡慕你,能找到贺安这么好的男人,就没听你提过你俩有吵架的时候。
我说:也吵,只是我懒得跟你们说,反正吵完也要和好。都谈婚论嫁了,还能分手是咋的?
小惠也笑了:还是你豁达!唉,幸福的人总是心宽一些。
终于挂了跟小惠的视频通话。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我觉得有点累,但能让小惠心情变好,我感觉总归还是值得的。
我乐于当小惠的情绪垃圾桶,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幸福了,幸福到必须要为身边人牺牲一些,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的幸福。
我叫林京京,今年27岁,父母都是大学老师。我顺风顺水考上一所本市的大学,毕业之后留校工作。25岁第一次相亲,就遇上了我现在的未婚夫贺安。
贺安相貌堂堂,脾气温柔,工作突出,我们两家又家世相当。更难得的是,他对我一见钟情。
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贺安简直是个完美男朋友。
我们生活经历相似,三观一致,甚至连爱好都差不多:我们都喜欢马尔克斯的小说,喜欢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喜欢远足和骑行。
生活上就更合拍了。他喜欢做饭,我就负责刷碗。他非常贴心,每个节日都记得送我礼物。而虽然他并不是个在钱上计较的人,但我还是乐于礼尚往来,总是回馈以等价值的东西。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在金钱方面闹过不愉快。
刚才跟小惠说,我跟贺安也吵过架,其实是骗她的。
我跟贺安几乎没有红过脸。
他脾气太好了,而我也不是那种会作的女生。他比我大三岁,虽然不算事事以我为先,但凡事也会尊重我的意见。像小惠与张全友之间那类争吵,根本不会发生在我们两个人身上。我们每次出去吃饭,吃什么都是我定。
都说谈婚论嫁是最考验两人感情的时候,但我俩几乎没遇到什么障碍。
贺安有一套已经买好的婚房,黄金地段的两居室;我们家就将一套城郊等值的大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那个区域是最新的开发区,未来升值空间还是很可观的。
两家父母商量婚事,也都客客气气,都说尊重我们两个人的意见。
这些幸福的细节,我没法说给小惠她们听,听完了,只会徒增她们的烦恼,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说。
吃完晚饭,我陪妈妈去楼下散步。
妈妈很伤感:过两天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不知道像这种陪妈妈散步的日子还能过几天。
我觉得好笑:妈,我们新房离家开车也就20分钟,你要是愿意,我天天回来吃饭都行。
妈妈叹气:我当然愿意,就是不知道贺安愿不愿意。
这时候,贺安拎着一兜水果远远走过来。
我眯着眼睛笑:你女婿来了,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贺安走近,我问他:我妈问你呢,咱们俩结婚后我要天天回娘家吃饭,你愿不愿意。
贺安笑:求之不得呀,最好连我也一起带着。
他跟我妈妈撒娇:阿姨,我晚上还没吃呢,今儿就赏我一口饭吃吧。
我妈被逗得哈哈大笑,恨不得上楼给他再炒四个菜。
等上楼到家,贺安自己从冰箱里拿出残羹冷炙,吃得香极了:这也太好吃了,这要是热的得多好吃啊!还是阿姨手艺好。阿姨,我明天还来,再给我留饭呀!
吃完晚饭,贺安又恭维我爸新养的鱼精神、好看,新写的字技艺精进,还求我爸今年过年去帮他们单位写春联,当福利给大家发,把我爸也哄得眉开眼笑。
送走贺安,我妈十分欣慰,对我感叹:唉,真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傻人有傻福,竟然能嫁给这么好一孩子,我跟你爸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我笑眯眯,美滋滋:我小时候不是有算命的说过嘛,我是富贵命格,命中注定要嫁贵婿!
我妈说:你到25岁都没谈过恋爱,那时候把我跟你爸愁的!
我说:还不是你跟我爸不许我早恋!我那不是听话嘛。你看我不谈则已,一谈,就谈到了贺安。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你闺女我就是命好!
晚上,我跟贺安又通了半小时电话。贺安的婚房原本已经装修好了,但房门材质我不是很满意。原来的房门用的是化纤门,可我还是喜欢原木门。思来想去,还是想跟贺安商量换成原木门。
如我所料,贺安并没有反对。
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不会觉得我作吧?我想着毕竟是婚房,很可能要住一辈子的,我还是想装修成心目中「一百分的家」。
贺安安慰我:你说得对,这是咱们要住一辈子的房,你说了算。
这就是贺安,完美的贺安。
我甜蜜地笑了:谢谢你,亲爱的,我想好了,换门的预算我自己出——
贺安打断我:那怎么可以,这是咱们的婚房,我装修得没让你满意,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好,怎么能让你出钱。
我还要再说,贺安打断我:京京,咱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还要跟我分那么清楚吗?你的钱留在你手里,将来还不是一样用于咱们的家庭?
贺安就是这么会说话,他一下子就劝服了我。
【是啥经历使你性格大变】我说: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分彼此了。
贺安也笑了:这才对嘛。明天你有时间吗?我约装修师傅上门。
我说:有呀,你工作可以请假吗?不然我自己去见装修师傅也可以。
贺安说:我可以请假。什么都要为你让路的。
挂了电话,我又一次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老天才派这么好的贺安来「拯救」我。
第二天,到了约好的时间,我都已经到新房小区了,突然接到了贺安的电话。
他说他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让我自己去见装修师傅。
电话里,他听起来心浮气躁的,跟平常的从容不迫完全不一样。我估计他工作上肯定是出了大事,连忙让他不用过来了。
电话里,他顿了顿,说:京京,抱歉。
我笑了:没事啊,相信我,我应付得来。
然后贺安就挂了电话,我自己去见装修师傅。
装修师傅对我要求重新装门感到十分不满,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事找事了。
在他眼里,好好的新门拆了重装,费钱又费力,可不是有病嘛。
我一点都不怪装修师傅态度不好,毕竟重装门的确给他添了麻烦。
我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虽然当初装修谈的是总包价,但现在我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也当然愿意单独结算重装门的费用。
我这样说,装修师傅的心情也好了点,说我还算通情达理,只是毕竟要延长工期,而他们原本已经接下了别的活儿。
我说:没关系,您提一个价格,我们好商量。
装修师傅眉开眼笑地走了。不过是花一点钱,能让他高兴,我也高兴。我感到非常欣慰。
送走师傅,我决定去装修市场转转,好好挑一款我中意的门。
为了避免堵车,我特意开车走了条绕远的路。
我非常讨厌堵车,所以每次都宁愿绕道。
我听着披头士的歌,一路上心情都非常好。
直到我望见贺安的车。
LETITBE的旋律绕耳。我却不知道,我命中注定的浩劫,是否可以真的LETITBE。
二、完美的裂痕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像是老天刻意安排的。
如果那天我没走那条路,我就不会遇到贺安的车。如果正常行驶,可能我也不会看见他的车。
可是,偏偏有一个路怒症患者开车别了我一下。我不得不急刹车停下,抬头就看到贺安的车屁股。
我所在的城市有230多万辆车,而命运偏偏安排我遇到了他的车。
那天的贺安,应该是因为太迫切想要抵达他的目的地,所以即使我急刹车的声音很大,他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他的车,任谁跟我说「在路上看到贺安了」我都不会相信。
十分钟前,他明明跟我说他要在公司加班。
会不会是他把车借给别人了?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样想着,我跟上他的车,想要追寻那一丁点希望。
我一路追到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直到亲眼看见他,贺安本人,下了车。
停车场里车很多。我把车停到距离他的车不远的位置,然后坐在车里等着。
我发誓,那半小时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半小时。
我不知道我将要面对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开车离开,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些我无力面对的事情。
我的人生行至此刻,没有一点人生经验能指导我——该怎么做。
幸亏还有硬币。
我从包里摸出一枚一元硬币。我跟自己说,如果抛出来的是「花」,我就留下来看个究竟,如果是数字,我就开车离开,将这件事情忘掉。
老天爷让我扔出了「花」。
贺安再次出现的时候,我的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我的车没有启动,我只是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他看上去很高兴,手上拖着个大箱子,身后跟着一位长发飘飘的清秀女子。
那女子冷着面孔坐进副驾。贺安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就上了车。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甚至都没说一句话。但我看出贺安脸上有着与跟我在一起时不一样的表情。
该怎么形容呢?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卑微」。
他们很快启动了车子,我也找了个时机跟上去。
最终,贺安把车开进了一处老旧小区。
我开车跟进去。小区里车并不多,其实贺安只要看看后视镜就能看到我的车。但是他没有发现我。
停车后,贺安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执意要帮那个清秀女子扛上楼。
为什么说是「执意」呢?因为清秀女子一直在跟他抢箱子。她试图自己搬,但是贺安不让。
尽管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我从清秀女子的脸上看出了无奈。
他俩上楼后,我把车停到一边,给贺安发了个微信。
我发的是:今天约好的师傅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去公司找你?
贺安一直没有回。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就下楼了,微信回复我说:别来,我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完事我找你。
好一个焦头烂额!
但我还是回复:好。
他的车子启动了。
我继续跟上去,这次他把车开到了我们婚房附近的海滩。
天色暗了。贺安在海边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将车停到远处,在他身后站了一个多小时。
那一个多小时里,他时而用手捂着脑袋低头痛哭(从背影看),时而呆呆地望着前方逐渐变成黑色的大海。
那天的大海波涛汹涌,我猜贺安的心也是如此。
从他的背影我都能看出,他一定非常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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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p内查看|2003年7月,我从东北老家出发南下,坐了三天的硬座火车,从福州车站下车的时候,车外41度的高温,宛如走入了一个蒸笼,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只半熟的小笼包。南方的旅馆有很多和我想得不一样,比如木板床上铺凉席,头顶上整晚开着吊扇,无论喝多少水,你依旧会觉得喝下去的水瞬间从毛孔蒸发。因为天气太炎热,我要洗很多次澡,洗澡水来自楼顶的水塔,水从放出来的时候就是温的。无论洗多少次依旧觉得浑身汗臭。自从意气用事地和职业学校的负责人吵翻,决定坚决不接受霸王条款,本着世界上一定还有公平在的想法,半个多月我跑了不下三十多场面试,好几场人才招聘会,但事实是残酷的。我找不到工作。钱开始越花越少,我不得不将房间的要求从单人间换成双人间,最后到四人间。每晚睡觉前都把钱包压在枕头下,带着惶恐的眼神应对着同房间里陌生人的提问和玩笑。我从福州走到泉州,最后到晋江,然后是石狮。就好像濒死的动物,一直寻找希望的水源,但是却一次又一次的接受沉重的打击。每天在沙县小吃吃上一盘最便宜的拌面,马上就要没有钱了,预留出的火车票钱肯定不能动,但是每天吃饭、住宿、交通都要花钱。到底要怎么办……没人能给我答案。南方的网吧上网很贵,那个时候四块钱一小时,比起北方一块钱一小时,十块钱包夜的价格来说,那几乎是抢钱的节奏,我上网最大的目的是投简历,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发一通简历之后就赶快结账,之后等着有人打电话来。每次接到面试电话,匆匆带着作品赶过去,在进门的时候我都要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给自己加油打气说:没关系!你可以的,马上就会有希望了!半小时后,我会默默地走出来,不坐公交,沿着来路,步行回去……那一路上想过多少五味杂陈的负面情绪早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条路很长,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都还走不完……南方的夜晚最常见的是夜市,南方的旅馆最常见的是停电。因为天气太热,害怕电线起火,所以每天晚上会有一段时间停止供电。每家小旅馆都有自己的发电机,柴油机带动马达,之后轰鸣声会带来光明。十年前,我在石狮某个小旅馆,躺在床上盘算着口袋里剩下的最后的钱。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坚持,还是放弃。灯光忽然灭了,又是停电,但是楼下的马达声音却没有响起。后来听人吵起来,老板解释说好像是发动机出了点问题。黑暗总会让人有一些烦闷,同住的那位大哥我们在晋江的旅馆认识,还是听他介绍石狮有招聘会,所以才跟着一起来了,他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包烟,问我要不要抽一根,我摇摇头拒绝了。忽然走廊里有女人喊:谁要看电视呀!我就诧异地问:大哥,全旅馆都停电,怎么她那会有电呢?大哥笑笑说,哈哈!那是个暗号,她们就是做那种事儿的人啊!我好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站在我们房间的门口,因为天气热,又停电,电扇不能启动,所以大家早就把门窗打开,希望能更凉快些。那女人拿了一个小的手电筒,微光下看不太出长相,只能看得出丰腴的身体上包裹着一层睡衣。她冲我招招手说:小兄弟,你要看电视么?我就好像被火烫了一下,蹿到了床的一角,脸也好像被火烤了一样,红了。人家还是个学生仔,你不要吓坏了他!看啥电视?好看么?来来来,我随你看看去。那大哥边说边把女人带走了。我拿着枕头下的钱包,下了楼,第一次跑到南方的话吧里去打电话。然后手指在键盘上不争气的拨到一半就抖得不行。我不知道应该打给谁,打给父母么?我们家没有电话,唯一有电话的亲戚是小舅舅,这么晚了,我要说什么呢?我都能想象老家人的常规回答是,啊!好啊!要是没事儿就挂了吧!打给同学么?说什么?问问对方工作如何?开心么?然后呢?最后我想来想去打给一个大学时候在QQ里认识的外地的网友。”你那边怎么样?我这边不太好……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找到工作了……”那些温暖的碎碎念,绕过了刚刚小旅馆里的那一幕,我其实也知道要说多久,直到对方说要挂了,才茫然的挂掉。那一刻我才觉得,其实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原来我如此害怕寂寞。后来那位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因为拉肚子不得不去挂吊针,我陪着他在卫生所,预防输液完回血,我们聊了很久,在聊的过程里我想到了放弃,决定过几天回老家。在输液的时候他接到了面试的电话,我因为决定放弃反而瞬间觉得轻松了,因为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就决定陪他去面试,却不成想阴差阳错的我也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从南方回来的时候已经深秋。我在冒然选了一份救命的工作之后,最后不得不面对:我还是想做设计的本心,之后就真的决定放弃南方,顺着那个面试邀约的理由回了北方。在大连属公司适应了一个月,之后回到了公司总部。总部在兴城,一个靠近海的小镇子。公司离古城很近,但是我却很少去转过,因为我没有任何一点时间休息。我原本以为南方那种早中晚三班不分周六日,一个月只有两天带薪假的要求很恐怖,自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坚持,结果回了北方才发现,原来这个要求似乎是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你只能用最大时间被榨取更多的价值。总部的条件很艰苦,但是我的心态已经成熟了,如果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辛苦的话,那我不能白白辛苦,我总要让自己的辛苦值得。无论多难我都要学点东西再走,哪怕我出了这家企业就转行都没关系,至少我要对得起自己。这句话变成了那段日子支撑我走过来最大的理由。新人要从最基本的剪线头开始做起,干这个活儿的都是老奶奶们,一边聊家常一边剪,剪十件一分钱。我们三个设计师拿工资,所以干活没有钱,我在南方的薪水一个月1200块,回了北方一个月800。除了剪线头,男生还要负责扛布匹、装箱、运货,和劳力没区别。这种劳动改造式的日子,领导们叫它体验生活。半个多月后我们开始准备春节后的新品订货会的设计工作,那种兴奋在董事长每天拿着树枝翻牌子一样在设计稿中点选而渐渐消失,我的作品被选上的很少。没有理由,也没有解释。因为老板没有教你的义务。竞争就是这样,有成功一定有失败。老板喜欢原来的设计师的风格,因为熟悉。接受一个新人本来就需要过程,什么事其实都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等到我终于被选中了几款设计可以下场去制作样品,这时候我才发现,你要协调打版师傅不要把你的设计稿放到最后,在打版的过程里也许对方还可以给你提一些合理化的建议;你要协调库房帮你找最合适的布料以及配件;你要协调流水线的组长,让她找合适的工人给你调配,这些所有的环节都需要自己来。没有人欠你什么,尤其是对于计件算钱的工人来说,新款式不但不算钱还因为款式新,所以加工工艺都需要重新研究。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从图纸到实物的过程是多艰难,几乎离开了人情关系寸步难行。这才明白所谓的大半个月的体验生活,其实不过就是让我们先和工人打好关系,以备这个时候全力配合。我住的宿舍没有暖气,饭盒放在房间里,早晨起来汤匙是冻在上面的。我们的设计室是全厂暖气最足的地方,还有一台不能上网但是可以看碟的老式电脑。我们三个设计师和打版师傅每次都被食堂的阿姨特别对待,我们中午的菜里会有肉,我们的汤里会有蛋花,而其他员工永远都是土豆白菜和白开水。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配这样的待遇,我在每天被冷落打击和苦闷中找不到自我。一次我在锅炉房接热水洗大衣,烧锅炉的大爷问我,这里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啊!我说,八百。他就呵呵笑说,那你和我也差不多,我一个月还六百呢。这句话宛如一枚刺,让我瞬间疼到心里最深的地方。这就是我的价值么?我就是这样?我内向害羞不善于和人打交道,所以没人帮我,没工人给我出主意,我做的东西自己都看不过去。我没经验、设计的东西不符合实际,我总说自己有才华不被赏识,但是现实却总是给你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现在我要承认自己失败么?我要在这里对着一个烧锅炉的大爷痛哭流涕之后说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蠢货么?当然不能!我决定搬进设计室去住,因为那有充足的暖气以及不用到点提醒你熄灯的室友。我把公司所有的资料都找出来,把每天老板选中的设计稿排成一排,把自己今天做的设计稿放在下面比对,找不同,找差异,找解决办法。我尝试使用那台老旧的电脑,把线稿和布料扫描进去,用一知半解的PS技巧做成电脑效果图意外地获得了老板的认可。我把落选的稿子裁成小本子,要求自己每天晚上画三十款款式图再睡觉。我只要有时间就去车间里和工人聊天,从李姐张姐王姐赵姐,能记得的脸和名字都拼命记下,谁的儿子最聪明,哪个大姐最爱吃煮鸡蛋,食堂阿姨拿给我一包榨菜也拿去送给几位组长。人心,就在是不断被认识、被记住、被夸奖、被问候,甚至是被奉承中被温暖了。这不就是社会么?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做那个南方小旅馆里脸红的少年。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遇到那种陪人面试,你能拿到一个工作机会的好事。我从没想过自己要如何改变自己,是这个社会在不断要求你,变成这样吧!变成那样吧!我只是想活的没那么累。我想证明,我有价值!我从那家企业走的时候,我很欣慰。我有12件作品入选了公司的订货手册,我有自己的一条样衣流水线,这个线上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都和我的关系特别要好。打板师傅对我很好,帮我出了很多主意,也给了我很多实际的建议。我忙到春节只能休息三天,晚上大家饿着肚子一起装箱,发货,之后几个小伙子骑摩托车去买好吃的包子,不忘记给我送去一份。我得到北京的面试通知,之后对总经理说我要走了。我在这里得到了我所有想得到的一切,我很满足。我知道,我出了这个门,就会彻底放弃设计这个专业,但是没关系,我觉得我努力过了,有成绩了。这样就够了。我对得起我读过的四年大学。以后,我要从新开始。2004年2月的最后一天,我来到北京,带着老妈给的行李卷,最外面的是狗皮褥子。我的第一个晚上是在公司会议室的地板上睡的,因为新的宿舍还没有收拾好。那一晚我睡的很安稳,暖气很足。我睁开眼看到天花板的第一个瞬间,都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在北京。我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和近乎破釜沉舟的心情投奔到了北京。一周后,主编告诉我,你对日本动漫了解的东西太有限,你好像只知道宫崎骏,你也不会日语,好在你的文笔还不错,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如果我们找到合适的人,我会把你开掉。因为这句话,那漫长的四个月试用期,我没有十二点前离开过办公室。我把公司十年的策划专题都看完,我补充了大量的动漫作品以及关于动漫制作人的信息,我甚至还买了一本日语教材,强迫自己学了一段日语。我记得加班的那段日子,另外一个编辑问我,老大也没要求你加班,你干嘛每天累死累活的呢?工作又不难找,你何必这么倔一定要留在这呢?我就笑着说:我在南方的时候,我嫌天气热,嫌工作时间长,结果回了北方才发现原来哪都一样。我在北方的设计公司,每天吃两顿馒头一顿米饭,忙的时候累半死,闲的时候就是力工兼打杂,每天几乎足不出楼的在工作,住的地方没有暖气,赚的钱和烧锅炉的大爷差不多。你看我现在,工资是过去的两倍,每天三顿想吃什么都可以,还有十块钱的补助。我不用费力气,不用搬运,甚至借助椅子的滑轮我连走路都可以省了。我唯一的工作就是看书,打打电脑,这比我过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不觉得这是吃苦,这简直就是在享福。这个行业是我自己选的,因为我觉得我喜欢,如果我连自己最喜欢的事儿都做不好,那你说我还能做成什么?我很知足,我一定会留下来的,在这个城市,留下来……然后我就真的留在了这个城市十年。我怕过很多东西,怕吃苦、怕被拒绝、怕被人看不起、至今我都还有很多怕的东西。现在我唯一不怕的是挫折。因为很多东西只有经历之后,那些东西才会慢慢嵌入你的生命,让你越来越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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