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秋风|一个不能说话的人

得悉聋子叔去世 , 我很伤感 。 他和早逝的父亲、凄苦的丛林叔一样 , 是一位简朴 , 勤劳 , 只知无私奉献 , 不要丁点回报的人 。
聋子叔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 , 是家中长子 , 不知什么原因 , 他生下来就不会说话 , 好在后面弟弟妹妹都很健康 。 他姊妹8人 , 在那年代 , 算是家大口阔 。 然而在人民公社时期 , 他的姊妹相对来说 , 都没吃太多的苦 , 二弟学缝纫手艺 , 三弟四弟还有一个妹妹都读到初中毕业 , 都缘于他的存在 。 在村集体 , 他是一个实打实的劳力 。
老屋杂姓 , 有王、石、付、袁四姓 。 王姓居中 , 其他三姓多在村两头 , 聋子叔姓石 , 一家人就住在村南头 。 我小时候 , 乡亲们都贫穷 , “圈中无食猪咬猪” , 家人之中、邻里之间争吵打架时有发生 , 但村南头总是十分安静 。 聋子叔的父亲无记爷是村里仓库保管 , 我总记得 , 一到分粮时节 , 他就拿出时刻在身的钥匙 , 打开巨大沉重的仓库挂锁 , 乡亲们笑嘻嘻地涌入分粮 。 长大后 , 我常思考 , 村里那么多人 , 为什么独选无记爷当保管?保管不好当 , 一要为人精明 。 出进多少粮食 , 还剩多少粮食 , 账目要一清二楚 , 熟记于心 。 二要品德高尚 。 饥饿时代 , 千万双眼睛盯着仓库 , 你若监守自盗 , 或把宝贵的粮食做人情 , 随意给人 , 愤怒的人们会把你拳成肉饼 。 无记爷一把钥匙管到底 , 一定是高尚的人品征服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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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十分佩服石奶(聋子叔的母亲) , 总夸她治家有方 。 高峰时期她家10口人生活 , 她不仅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得体 , 还把家里管理得紧紧有条 , 吃喝不愁 。 虽是土地面 , 但家里地上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 桌子抹得一尘不染 。 孩子们出门衣着整洁 , 就连聋子叔这个不会说话的人 , 看上去也体面舒适 。
这是一个有家风的家族 , 善良和睦 , 勤劳简朴 , 重视诗书 。 在这种家风熏陶下 , 即使聋子叔这样的残疾人也十分优秀 , 他像一头老黄牛 , 起早贪黑 , 吃草吐奶 , 任劳任怨 , 只做不争 。
有人会说 , 他没有办法 , 命不好 , 耳不聪 , 口不言 , 讨不到老婆 , 成不了家 。 我岳父的邻居也是一位哑巴 。 这哥们懂事后就不爱干活 , 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干活 , 他比划着说 , 父母只给弟弟娶老婆 , 不给他娶老婆 , 他干也是白干 , 是给弟弟干 。 这位不说话的哥哥很聪明 , 学了门缝补手艺 。 平时挣的钱 , 自己留着 , 空闲时就和村人打打小麻将 , 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
聋子叔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也十分聪明 。 虽然他脚没踏学堂一步 , 却能写会算 , 全村大人的名字差不多记得、写得 。 有一次 , 我从村前池塘经过 , 他笑眯眯地拦着我 , 拿着一根灌木枝在地上划起来 。 乡亲从旁经过 , 你只要指一下 , 他立马就把那人姓名写出来 。 我很是惊奇 , 向他竖起大拇指 , 他乐呵呵地笑起来 , 笑容是那样灿烂、得意 。 聪明是天赋 , 聋子叔的善良、道德 , 心甘情愿为家付出 , 就是家风的涵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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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心灵手巧 , 聋子叔没学过泥匠 , 却无师自通 。 我记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 , 我新家刚落成 , 那时的房子很少青砖上顶 , 我家就是一半青砖一半土砖 。 为了使新房子更牢固 , 父亲请他弥合土砖缝隙 。 活干完 , 父亲十分满意 。 聋子叔工价低廉(因为他不是专业师傅) , 工作漂亮 , 做的线路平滑笔直 , 泥巴嵌入牢固 , 整体美观 。 到九十年代拆土墙重盖新房时 , 那砖缝里的泥土还在 。
老屋的稻田富产野生鳝鱼 。 当鳝鱼有市场需求时 , 很多乡亲农闲时节就外出捕捉黄鳝 。 聋子叔是捕捉黄鳝的好手 。 我也会捕捉鳝鱼 , 深知其中的辛苦 。 六月酷暑 , 我们清晨出门 , 天气阴凉好干活 。 母亲炒一大碗蛋炒饭 , 吃完就走 。 一路向濯港街捕捉 , 经常要下午两三点才回来 。 中间七八小时 , 渴了就到农村随处可见的池塘捧几捧水喝 。 我那时还是孩子 , 母亲心疼我 , 出门时总是叮嘱 , 回来时 , 卖了鳝鱼有钱 , 自己就买几个饼吃 。 我有时真的这样做了 。 聋子叔这辈人就不会这样的 , 他们常忍饥挨饿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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