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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海辛：创新与自由

创新与自由文/范海辛近日在凯迪论坛上与人讨论生产力生产关系的问题 ， 不免牵涉到自由与创新关系的话题 。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类似冬天冷夏天热一样的常识 ， 却不料遭到一些左派网友的质疑 ， 他们认为 ， 创新与自由不存在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 就如制度与器物不存在因果关系一样 ， 自由与创新之间也没有什么关联；存在这样思想的人 ， 都是中了西方价值观的毒 。由此可见 ， 这个问题还是值得一议的 。 下面本人的发言 ， 如有不足之处 ， 欢迎拍砖 。首先讨论 ， 何为创新 ， 何为颠覆性的创新 。创新（INNOVATE）的意思很明确 ， 就是创造出一种新的东西 。 稍微严格一些 ， 还可以包括科学上的新发现和技术上的发明创造 。 注意 ， 科学没有发明 ， 只有发现；科学新发现如果被排除在创新之外 ， 那么创新的含义就太狭隘了 。 再严格一些 ， 这些新创造出来的东西应该是指对社会有益、有用的 ， 或至少是无害的 。 你不能说 ， 我创造了一种在冬天也能吸血的蚊子 ， 或者发明了一种剥活人皮的新方法等 。如果有人抬杠说 ， 原子弹杀人不分青红皂白 ， 那么算不算创新？我以为 ， 这与发明冬天吸血的蚊子不一样 ， 虽然原子弹无法只杀坏人 ， 但对于邪恶实力而言 ， 的确具有毁灭性的力量 ， 是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 二战后期美国对日本使用了原子弹 ， 促使日本立即投降 ， 结束了二战 ， 这说明原子弹具有正面的作用 ， 当然属于创新 。 虽然创新成果会被坏人使用干坏事 ， 但不能因此否认创新的本身 ， 也不能否认创新的正面作用 。所谓颠覆性的创新 ， 即不同于改良性、增进性的那类创新 。 原来的一种机器伐木 ， 每天能伐10棵 ， 我改进后 ， 每天能伐100棵 ， 这就属于改良增进性的创新 ， 但谈不上颠覆性 。 你原来用蜡烛照明 ， 那么电灯就是颠覆性的创新；用来福枪取代大刀长矛 ， 属于热兵器取代冷兵器 ， 也是颠覆性的创新 。简言之 ， 从0到1的创新 ， 就是颠覆性的 ， 亦即世界诞生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新产业 ， 譬如原子能产业、蒸汽机产业、化肥产业、互联网产业等等 。 在1之后的2到100基本都是改良增进性的创新 。 当然量变会引起质变 ， 说不定从100到1000之间会有颠覆性的创新出现 。文化人类学把全球的文化分为两大模式 ， 一类是理性主义-个人主义模式 ， 另一类是经验主义-集体主义模式 。 西方属于前者 ， 所有非西方的属于后者 。 日本虽然被归入西方阵营 ， 但日本还是属于集体与经验主义模式 。而从创新的角度来说 ， 西方的理性-个人主义模式更容易产生创新 ， 尤其是颠覆性的创新 。 在展开此议题前 ， 先说两个小故事 。第一个是记载在《墨经》里的 ， 据说公输般（鲁班）是墨子的徒弟 ， 学了一手木匠好手艺 ， 于是削竹为鸟 ， 成而飞之 ， 能三日不落 。 公输般非常得意 ， 拿着这个作品向墨子显摆 ， 想得到师傅的夸奖 。 谁知师傅说 ， “有用为巧 ， 无用为拙” ， 你弄个玩具有何用？不如做个架子车 ， 能运输几百斤货物 ， 这才能称为巧 。 中国人因为跳不出从动物本能而来的经验主义 ， 故而不以求真为上 ， 而以有用为上 ， 所以几千年来只发展出技术和技艺 ， 根本没发展出科学 。 按照顾准先生的说法 ， 技术是知其然（know how）而不知其所以然的 ， 科学不但要知其然 ， 还要知其所以然 。 这也是李约瑟的难题 。第二个故事是我虚构的 。 如果牛顿的老师是如孔子墨子一样的中国老师 ， 会对牛顿说 ， 你假设在摩擦力为零的情况下物体的运动 ， 这就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原则 。 实事求是无疑是经验主义的原则 ， 除了不能歪曲你观察到的事实这个含义外 ，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含义 ， 即 ， 你提出的问题必须是客观存在的 ， 不能胡思乱想提出现实中不存在的问题 ， 也不能从抽象的原则概念出发来研究问题 。 你假设摩擦力为零 ， 现实中哪有这种现象？既然根本没有这种现象 ， 你提出的假设就是没有意义的胡思乱想 ， 你这样做学问搞研究是不行的 。 如果真是这样 ， 我们也许至今也不会有牛顿定律 ， 更不要说工业革命了 。我们常说的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 ， 实际都不是科学发现 ， 而是一种技术创新 ， 但是被西方学去后 ， 尤其是火药和印刷这两项 ， 实现了从0到1的颠覆性创新 。 中国真正的颠覆性创新是这三大发明：茶叶、丝绸、瓷器 ， 所以能把西方发现新大陆的银子大部分都赚到中国来 。 茶叶丝绸瓷器这三项创新的确提高了中国的生产力 ， 然而生产力的提高非但没有摧毁宗法制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 ， 反而使其更加巩固了 。 当然 。 这是本文的题外话 。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相比 ， 理性主义思维模式更容易产生创新 ， 为何？就是前者不易被传统与现实所限制 。 有人说 ， 西方文化以求真为第一 ， 而非西方的都以求实为目标 。 所以中国一直到清末才有真理这个词 ， 而且还是从日语借用过来的 ， 也就是说中国人几千年一直没有真理的概念 ， 只有至理、天理的概念 。 什么是真 ， 我们实际并不关心 ， 我们关心的是有用没用 。据说古希腊的柏拉图创建了第一所研究学院academy ， 专门研究没用的学问 。 其中有个哥们没事喜欢拿一把刀来切割圆锥体 ， 由此得到正圆、椭圆、抛物线、双曲线等 。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发现在现实中有什么用 。 隔了几千年后 ， 我们的车灯、火力发电厂的冷却塔以及弹道学才用上了他的研究成果 。古希腊人发明了欧几里德几何学的体系 ， 中国人则有《九章算术》 ， 这《九章》里面 ， 对利率、面积、大小、多寡都有精准的计算方法 ， 但中国人却未用隐含在内中的逻辑发展出一套抽象的公理体系 ， 从而也无法发展出几何学、代数学 。 尽管在实际的运算方面中国人并不输给西方人 。批判理性主义哲学家波普尔这样评价希腊的理性主义文化：“尽管现今大多数知识分子轻蔑地看待那些（指理性主义与启蒙运动的哲学－引者） ， 然而理性主义至今是西方缺之甚至便不能存在的观念 。 因为我们的西方文明的最大特征莫过于它与科学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事实 。 它是产生了自然科学并且这种科学在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唯一的文明 。 但是 ， 自然科学是古典希腊哲学家 ， 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理性主义的直接产物 。“……西方文明从历史上说主要是我们从希腊人那里继承下来的那种理性主义思想方式的产物 。 每当我们谈到西方 ， 无论是施本格勒的西方还是我们的西方 ， 我们心中想到的主要是在我们西方传统中有一种理性主义成分这个事实 ， 在我看来 ， 这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在试图解释理性主义时 ， 我的动机不仅是要把自己与某些时髦的反理性主义运动相区别 ， 而且想尝试把屡遭漫骂的理性主义传统置于你们面前 ， 这个传统如此决定性地影响了西方文明 ， 以致人们很可以把西方文明描述为理性主义传统起着支配性作用的唯一文明 。 ”（引自《通过知识获得解放》 ，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96年10月版 ， P.242-243）说到这里 ， 有人也许会问 ， 你这篇文章的主题是创新与自由的关系 ， 但你却拿理性-个人主义文化模式来说事 。 理性与创新有关 ， 那么与个人主义又有什么关系？个人主义与自由有着紧密的逻辑关系 ， 因为自由都是个人的权利 ， 集体的自由或民族的自由是建立在每个个人基础上的 。 缺乏个人主义传统的国家和民族 ， 自由程度低 ， 创新少 ， 这不是偶然的 ， 而是必然的 。正好看到微信群里有篇文章 ， 说的是一位美女科学家叫颜宁的 ， 她从中国负气出走到美国 ， 最近又获得大奖了 。 这位科学家谈论最多的是自由 ， 自由选题 ， 自由地选择研究路径等等 。 如果给她配个党委书记 ， 然后要求她接受党的领导 ， 不知她还能捣鼓出什么东西来？所以 ， 有网友写文章鼓吹 ， 科技不是第一生产力 ， 自由才是 ， 老夫深以为然 。我以为 ， 自由对于创新而言 ， 不是决定因素 ， 不能说没有自由就没有创新 ， 因为恐惧与金钱也能搞出创新 。 自由对于创新只是一个充分条件 ， 而且二者具有正相关的关系 ， 即自由度越高 ， 越能有创新成果的出现 。据说 ， 二战时期 ， 斯大林把一批科技人员关进集中营 ， 并将他们的亲属作为人质 ， 要他们搞出新武器 ， 那个喀秋莎火箭炮就是这么整出来的 。 俗话说 ，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 靠金钱等物质条件 ， 也能搞出创新来 。 既然如此 ， 那么自由还有何用呢？把那些科学家工程师统统关进集中营 ， 对有成绩者还给与重金奖赏 ， 恩威并举 ， 岂不比那个玄妙虚幻的自由更好吗？实践证明 ， 缺乏自由而仅靠人的恐惧和贪欲 ， 虽然也能创新 ， 但难以有颠覆性的创新 。 也就是说 ， 有着具体要求的创新 ， 往往是技术上的改进与提高 ， 不太会有从0到1的颠覆性创新 。 因为威胁利诱科技人员 ， 你必须有相对具体的要求 ， 不能说给我整出个从0到1的颠覆性创新来 。 人类历史上那些颠覆性的创新 ， 往往都是在没有压力的自由环境 ， 在个人兴趣和意志下迸发出来的 。其次 ， 现代科技创新 ， 还与民主有关 。 因为现代科技不同于工业革命时代 ， 需要科技人员的集体协同 。 如果像现在中国那样 ， 科研一把手个人独裁 ， 听不进不同意见 ， 创新也是很难的 。 一个攻关的科研团队 ， 内部一定有低级中级和高级研究人员 ， 专业背景也会各不相同 ， 如果都是一言堂 ， 不能集思广益 ， 也很难出成果的 。 文革时期搞两弹一星 ， 虽然有许多不利条件 ， 但文革时期的大民主和废除权威的民粹风气 ， 使许多小青年和工人老师傅也敢于在权威专家面前提出各种不同意见 ， 这些不同意见对于科研是有帮助的 。 现在搞课题组长一言堂 ， 钱花了许多 ， 成果不多 ， 缺乏学术和技术民主 ， 是一个重要原因 。创新最好的母亲是自由 ， 自由有各种程度的自由 ， 最低程度的自由我以为就是小罗斯福总统宣布的四大自由：言论与信仰的自由 ， 免于恐惧和匮乏的自由 。 但是在经验-集体主义文化模式的国家 ， 这是非常奢侈的要求 ， 所以 ， 这些国家往往也是创新的洼地 。 靠血汗工厂的低人权优势 ， 靠山寨和偷窃 ， 靠恐惧和利诱 ， 虽然可以一时做大 ， 但难以持久 。要有原创性、颠覆性的创新持久涌现 ， 自由是必不可少的 。202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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