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风说了很多 把夏天注得盈满( 二 )


这是第一次看父亲画画 , 两个美猴王身披金色盔甲 , 头顶长翎羽冠 , 手执两端镶金红色的金箍棒 , 腾云驾雾酣战得难解难分 。在父亲的影响下 , 我对绘画更有了一分偏爱 。父亲担任教务处副处长时就在校领导所在的工字厅办公 。那时的工字厅是开放的 , 院子里两处假山后各有一株海棠 , 还有各院之间曲折的连廊 , 时常有人照相 。我偶尔去工字厅 , 父亲总告诫我们不要在院内喧哗 。其实我并不懂得欣赏清代王府庭院的美景 , 更喜欢的是门前的两个石狮 , 并从小就知道了脚踩绣球的是公狮 , 脚踏小狮子戏耍的是母狮 。在父亲的鼓励下 , 我还曾和小学同学自己搬个小马扎坐在工字厅门口 , 像模像样地画石狮的写生 。
还有的美好记忆是高校教职工的休假疗养 。记得一家人曾在西山疗养地和颐和园小住 。那时住在十七孔桥连接的南湖岛涵虚堂 , 旁边有个龙王庙 , 不开门 , 曾扒门缝看到里面面目狰狞的龙王坐像 , 一到晚上从那里经过就感觉阴森森的 。清晨和父亲出门散步 , 看到有人钓鱼 , 有人下棋 , 都是楼上楼下的熟人 。
从小就怕父亲找我谈话
因为太无趣
父亲是个不擅交际的人 , 碰到熟人点点头而已 。偶尔带我去串门也是谈工作 , 似乎从未参加过什么社交场合 , 跟别人介绍我时还总说“犬子” , 让我挺不爱听 。这点和外向型的母亲反差很大 , 基本上对外的应酬都是母亲 。从小就怕父亲找我谈话 , 倒不是因为他严厉 , 而是因为太无趣 , 太一本正经 , 也可能父子间都是如此?而母亲则平易近人 , 即使批评也从未让我有过抵触心理 。
父母感情不和使他们的婚姻出现裂痕 , 尽管为了孩子成长没有走到离婚这一步 , 但从小学就开始的分居状态使我的性格很敏感 。而对母亲的同情使我逐渐疏远了父亲 , 甚至正值逆反期的我开始怨恨父亲 , 反抗父亲 。
在这种家庭氛围下 , 父亲在家里越来越少言寡语 。由于出身不好 , 亲戚之间很少来往 , 偶尔父亲打电话用江浙一带方言 , 我就知道他是和某个亲戚通话 , 不只是我们 , 恐怕连母亲也一句话都听不懂 。
没几年的工夫 , “文革”开始了 。父亲白天挂个名字上打了叉子的牌子在校园指定区域拔草 , 晚上一个人闷在小后屋里写交代材料 。本来就话不多的父亲更加沉默寡言 , 一段时间甚至表情木讷呆滞 。母亲也很紧张 , 让我们没事多和父亲说说话 , 怕他内忧外困想不开 。
虽然父亲的出身和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给我参加“革命”运动带来了阻力 , 但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 所以我倒少有因为父亲的出身和政治状况而怨恨父亲 , 反倒有些同情和可怜他 。我从不去看批判父亲的大字报 , 也怕别的小伙伴去看 。
上山下乡我是自己报名去的 , 一来是履行我对朋友的承诺(他被分去我就陪他) , 二来也是想离开这个有点儿令人窒息的家 。1969年我和姐姐一同去了延安插队 , 父亲也在同年去了清华大学在江西鲤鱼洲办的五七干校 。父亲在干校好像是在饲喂连 , 又喂猪又种菜 。曾见过一张照片上(可惜没找到)父亲大裤衩小背心担两大桶粪往菜地里送 , 胳膊小腿肌肉发达 , 腰不弯背不驼 , 似乎还挺轻松 , 不过干过农活的我一看就知道至少得有七八十斤 。因为血吸虫病 , 1972年初北大清华都撤回来了 , 父亲也在那里被感染了血吸虫病 , 好在比较轻 , 在当地治疗一周就好了 。插队三年来全家头一次聚在一起 , 并在楼下照了一张相 。记得父亲那年看到插队三年多的我已经长成又高又壮的大小伙子 , 提出和我掰手腕 。正值48岁壮年的父亲已掰不过20岁的我 , 不禁感慨道:“唉 , 不服老不行啦!”话语中有无奈 , 更多的是骄傲 。
复习考试过程中
第一次领教父亲的教学风范
1978年我考上了大学 , 父亲没少出力 , 除了尽可能多地找到各区各省的试题 , 还特意找了一个化学试验老师给我和妹妹补试验课 。复习考试的过程中 , 我第一次领教了父亲教学的风范 。当我在力学方面有问题需要他帮助时 , 他从不马上回答 , 而是问我的思路 。启发引导我从力学基本性质和原理出发 , 先把受力图画出来 , 这样会使每一构件的受力关系看得明明白白 , 有助于理清解题思路 。即使我已明白怎么做 , 父亲依然让我画图 , 谈思路 , 从而养成良好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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