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革命叙事遮蔽的近代史

重估改良主义➤ 许知远:(20世纪)80年代末 , 90年代初的时候 , 严复、梁启超这批维新者在当时学界的地位是什么样的 , 后来又是怎么发生转变的?➤ 马勇:一直到80年代末 , 我们仍然把康梁、严复这些人看成改良主义者 , 认为改良主义没有出路 , 注定要失败 。 大概到了90年代初 , 李泽厚先生的《中国近代思想史论》里边探讨了很多问题 , 而且他是一种哲学的探讨 , 不是在讲要给严复一个重新定位 , 而是从严复思想当中引申出来 , 对当时的中国有什么启发 。 80年代中国思想界真正引领变化的 , 可能还是首推李泽厚先生 。还有就是大概1987年冯友兰先生出版了《中国哲学史》的第六册 , 里边有一个很重要的章节探讨太平天国 , 他问太平天国如果成功了之后会怎么样?那我们当时都没想 , 太平天国成功了会怎么样 , 大概都认为如果太平天国成功了 , 就是理想主义了 。 但是冯友兰先生讲太平天国如果成功了 , 就把中国拖回中世纪 , 这给我们史学界极大的震撼 。 他给我们一个启发 , 近代许多人物都很值得重新探讨 。大概都在1988年、1989年的时候 , 学术界举行了几次会议重新讨论康有为、梁启超的价值 。 对严复也是这样 , 在1991年之前 , 我们基本上是按照过去老一代的学者说的那样对严复思想进行分期 , 早期是激进的 , 中期是调和的 , 晚期是回归到传统 。 大概1991年时候 , 我和一个朋友都写了文章重新评估严复的思想 , 究竟严复的思想可不可以这么严格的划分 , 一个人思想 , 早期思想什么样 , 中期思想什么样 , 晚期思想什么样 。 短短的20年之间 , 一个人的思想变化好几次 , 而且还都被你看出来了 , 那这个人不就崩溃了吗 。 可能我们过去的估价是有问题的 , 严复在讲天演进化的时候 , 他就注意到天演进化的一个问题 , 于是他很快就去翻译其他的作品来弥补 , 但是他的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 , 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 , 对康梁、严复等人的认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 等到新的青年学者再进入的时候 , 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康梁和严复了 。朝廷乱了方寸➤ 许知远:1894年的士大夫们分不同的层次 , 他们怎么想象自己的生活和世界的这种感觉?➤ 马勇:去年我在读李鸿章和袁世凯的全集 , 想试图探究一下为什么在前边30 多年 , 中国处在一种沉闷状态 , 个别先觉者处在被孤立的状态 。 我们去读陈炽、郑观应、马建忠的 , 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孤独 。 为什么在1894年战争一爆发 , 中国好像突然崩溃了 , 知识界、思想界就处在崩溃的状态 , 大家都可以说话了 , 为什么?我觉得是和朝廷本身乱了方寸有关 , 如果朝廷一直是很沉稳的 , 一天到晚不让你说话 , 大家都说不出来 。 朝廷慌了 , 在1894年战争打到黄海的时候 , 朝廷不知道这个事情往下怎么发展 , 日本的战略企图究竟是在哪?清廷担心如果日本登陆作战到北京来 , 那就是真的一个亡国的格局了 。 因此 , 这个时候朝廷因为慌乱而开始征求各方面的意见 , 才使一个空间出现了 。1894年之前也有报纸 , 为什么前边这些政论不能发出 , 是因为管制 。 但是这个时候朝廷需要了 , 这个时候一下就释放了 , 你可以感觉到在1894年战争进行当中 , 突然一下子中国的言论空间打开了 , 严复、梁启超、康有为都能说话了 , 而且都说的觉得有道理 。 那么这样的话 , 等到战争一结束 , 《马关条约》一签订 , 你可以感觉到清廷本身也对这个事情也有一个检讨 。 我们今天去看光绪皇帝在《马关条约》签订之后不久发布了维新诏 , 问各位大臣 , 各位疆臣有什么好的主意提上来 , 之后各地的督抚都在大量地给朝廷上书 。 因此朝廷是在这么一种状态下 , 给大家释放了一个言论空间 。 那么这种言论空间释放了 , 才可以看到中国的知识精英在能够发挥这样一种功能 , 给他们一个空间 , 就是朝廷跟民间开始有了一个对话和互动 。 朝廷有需要 , 有对这种思想本身的一个需求 , 这大概要从这个角度才能慢慢还原1895年的大概的中国知识界的情况 。中国为什么不变➤ 许知远:如果说同治中兴从1861年总理衙门设置开始 , 一直由恭亲王在主持实际事务 , 到1884年甲申易枢 , 清廷内部发生了巨变 , 恭亲王代表洋务的系统好像被消除了 。 如果没有甲申易枢 , 中国后来的历史走向会不会不一样?➤ 马勇:其实1860年的选择本身 , 按杨小凯的话讲叫国家机会主义 , 这个国家的机会主义对中国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 实际上中国耽搁了差不多一个世纪的时间 。 18 世纪的中国很强盛 , 把全球的财富都集中到中国来了 。 但为什么在这样一种最强盛的时候 , 西方发生工业革命 , 中国反而没有 , 这里边检讨的空间非常大 。 为什么呢?西方社会一方面工业革命发生 , 另一方面有一个阶级结构的重新组合 。 我们过去都忽略了中国对外界的敏感 , 好像很迟钝 , 不知道法国大革命 , 不知道什么西方的变动 , 其实这个都不对 , 就像我们今天很敏感地知道世界任何一个变动一样的 , 18世纪的中国仍然知道 。 我在读马戛尔尼的记录时 , 我就读出来清帝、清廷对西方的恐慌 , 害怕中国也出现像法国大革命那样的事情 。被革命叙事遮蔽的近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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