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那过去的日子涌向笔尖


《秋园》写了一个名叫秋园的女孩的一生 , 人物原型是作者的母亲梁秋芳 。 秋园出生于1914年 , 活了89岁 。 因为长寿 , 她经历了中国近现代史上的许多重要时刻 , 却也被历史的洪流裹挟 , 大半辈子都在颠沛、饥饿、歧视、绝望和别离中度过 。 故事里 , 89岁的秋园去世后 , 女儿之骅在整理她的遗物时 , 发现了放在母亲棉袄口袋里的一张纸条 , 上面简略地记述下了自己的生平:“一九三二年 , 从洛阳到南京;一九三七年 , 从汉口到湘阴;一九六〇年 , 从湖南到湖北;一九八〇年 , 从湖北回湖南 。 ”
故事在这几行字中戛然而止 , 我总觉得 , 这是一个女儿笔触中对母亲留存的一点温柔 , 因为在后记里 , 作者的女儿章红补上了外婆纸条上的最后两行字:“一生尝尽酸甜苦辣 , 终落得如此下场 。 ”用这两句来形容自己的一生 , 难免令人嚼出了几分凄怆与遗憾 。
秋园出生在洛阳 , 终老于丈夫的故乡湖南 , 生命中辗转了好几处地方 。 写作本书 , 在书中化为之骅的作者也是如此 , 她们活得像兽 , 迁徙的目的只是活下去 。 章红在后记中也描绘了这样一幅场景:非洲大草原上横渡马拉河的牛羚 , 它们的命运就是渡过眼前的河水 , 河水会让它们一再跌倒 , 但只要意志力稍微退却 , 可能连求生的意念都会放弃 。 在她眼中 , 外婆和母亲就像这些牛羚 , 在命运面前渺小无力 , 似乎随时都会被揉碎 , 然而 , “人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柔韧 , 她们永远不会被彻底毁掉 。 当之骅——我的妈妈——在晚年拿起笔回首自己的一生 , 真正的救赎方才开始 。 ”
这样的写作天然带着力量 , 作者在一个四平方米的厨房里完成了它 。 杨本芬自述道 , 自己一生做过许多活计:种田、切草药、当工人、做汽车零配件生意……文学不在此列 。 行至晚年 , 母亲梁秋芳去世后 , 她突然感到自己必须要完成一件事 , 那就是把母亲的一生写下来 , 把自己一家人像浮木般在水中的随波逐流、挣扎求生写下来 , 也写下中南腹地那些乡间人物的生生死死 。 因为 , 如果不写作 , 这些普通人存在过的痕迹终将被抹去 , 被遗忘、深埋 。 “我真的来过这个世界吗?经历过的那些艰辛困苦什么都不算吗?”于是 , 在等汤滚沸的空隙 , 在炖肉的香气里 , 在抽油烟机的轰鸣中 , 那过去的日子涌向笔尖 。
读了第一章就决定要签下《秋园》的编辑评价说 , 这是母女版的《平如美棠》 , 更是女性版的《活着》 , “但其实 , 《秋园》就是《秋园》 , 这本书是不需要这些比拟的 , 一个比拟可以让读者快速对陌生的书产生联想 , 但最深挚的那些东西 , 不在这些形容里 。 ”
《秋园》最深挚的东西 , 藏在许多细节中 。 故事从5岁的秋园裹小脚开始讲起 , “裹脚是件大事 , 一般都由母亲来完成” , 梁太太“左手抓住秋园脚前掌 , 右手抓住脚后跟 , 双手同时用力朝中间挤……挤了一阵后 , 用右手抓住女儿的五个脚趾使劲捏拢 , 左手将准备好的白布一道道缠上去 , 缠紧后又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上 。 秋园又哭又叫 , 梁太太也流泪了 , 手上却一点没松劲……”秋园也和男学生一样 , 被送到私塾发蒙 , “女学生读《三字经》《女儿经》《百家姓》 , 男学生读的是《孟子》《幼学》《增广贤文》” 。 父亲梁先生跟得上形势 , 后来又送秋园去了洋学堂 , 她裹了一半的脚也被放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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