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咖啡|咖啡|第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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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咖啡过烫 。 T先生把灯调暗一些 。 金融是一门综合性学问 ， 金融人是综合人 ， 数学性的计算是基础能力 ， 社会学的交际运营必不可少 ， 此外还要有诗人一般浪漫的想象 ， 和精神分析学科研究者一般强大冷酷的心理承受力 。 金融人要保持中立 ， 利益倾向谁他们就跟随谁 ， T先生想起一些遥远的画面 ， 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 ， 可笑的画面 。 此刻他的任务并不严峻 ， 也没有什么正义感 ， 计算 ， 拖拽 ， 得出结果 ， 适度抹削——艺术也不是件件有必要存在 。 诞生于世的大部分事物都随着时间推移消失了功能性与价值意义 ， 只有一小部分坚持得比较久 ， 这部分留下来 ， 其他部分删去 。 罗丹的泥 ， 删去 。
屏幕上显示2076 ， 但不应是这个数字 ， 3746 。 他把3746按一定比例分配给各项支出明细 ， 思想者后背各处生出丰美的肌肉 。 手臂也来点 ， 还有臀部 ， 大腿也来点 。 艺术雕刻使他感到口渴 ， T先生抓起咖啡 。 烫 。 时间行走的比他想象得慢 ， 一大口滚烫的液体含在他的口腔 ， 咽下去喉咙会裂 。 T先生双脚撑地 ， 推动带轮子的办公椅 ， 把它吐进垃圾桶 ， 右手摸索纸张擦嘴 。 纸杯倾倒在桌上 ， 棕色斑点溅满了显示器 。
T先生大叫一声 。 杯子摇晃着画着弧线 ， 晃一下便吐一口咖啡 ， 沿着键盘缝隙往里渗 。 他忙不迭地摘掉那只杯子 ， 像从被窝里掏出一只老鼠 。 他抽出很多纸——魔术师在舞台上抽五颜六色的手绢——把它们一股脑铺上键盘 ， 咖啡渍氤氲成画 。 T先生站起身 ， 一杯咖啡22块 ， 一台电脑4300 ， 哪怕扔掉22块 ， 也不会有人傻到让它破坏4300 。 问题就是不能预料 ， 太多事情无法预料 ， 人生是单向的 ， 咖啡渗进键盘里 ， 大米渗进无胆的电饭锅——前妻干出来的 。 倾倒那些米只需要五秒钟 ， 但他抱着锅刷了两个钟头 ， 满头大汗 。 她也喜欢把咖啡煮得很热 ， 很热地盛给他 ， 并不是因为这个他们分手 ， 但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 纸巾和键盘拼命争抢咖啡液 。 母亲和鳄鱼撕扯一个小孩 ， 他的情况乐观多了 ， 小孩要完整 ， 而咖啡能抢多少是多少 。 T先生用那黏在一团的纸张在键盘上涂抹 ， 凹凸不平 ， 像那只长了藓的龟背 。 他给它清洗后背的时候壳掉下一块 ， 里面的皮肤像煮鸡蛋的那层白膜 ， 包着红红绿绿跳动的肉 ， 惊心动魄 。 她是怎么把它养成这样的？反复擦了几遍 ， 键盘表面已经干燥 ， 缝隙里的就不是他能解决的了 。 T先生准备清理屏幕 ， 那儿徒然多了几行字 。
『吉迪恩女孩冬青树下认定她服用过
苦于具体化
爱人有福葛
同分异构』
擦拭键盘的时候敲出来的 ， 他反应过来 ， 去掉一些无意义的符号就变成这样 。 他一眼看见的是“冬青树” 。 布茨 ， 哈里少爷 ， 可爱的诺拉 ， 亲亲我……爱情只存在于童话时代 。 你要到哪儿去哇 ， M小姐？我要去嫁给一位英俊的王子 ， 再见了T 。 那时他几岁？被一个女孩一句话惹得坐到地上哭起来 ， 她红色的小皮鞋在地上搓磨 ， 吱吱 ， 吱吱 。 你为什么要哭呐？他泣不成声 ， 她蹲下来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 。
一个紫色的吻 。 T先生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亲吻 ， M小姐没有嫁给王子 ， 她去了雅加达 ，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想起她来 。 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女人就是前妻 ， M小姐是个玩笑 。
T先生在搜索引擎输入“吉迪恩” ， 白屏上转着圈 ， 等待过程中他查阅了雅加达的天气 。 那些临近赤道的地方终年都下雨 ， T先生很讨厌雨 。 第一次和前妻见面是一个雨天 ， 她迟到了四十分钟 ， 他在咖啡馆角落里看了四十分钟雨 。 海上也下雨 ， 灯塔前在下雨 ， 永远也到不了那座灯塔 ， 永远也杀不死那头鲸 。 波涛汹涌 ， 海浪卷得发白 ， 屏幕上显示出吉迪恩的搜索结果 。
美国流浪汉 ， 51岁 ， 白人流浪汉 。 他的面相让T想起一个物理学家 。 T先生不很懂法律 ， 他只关注金融事件 ， 35岁以后 。 流浪汉一直是流浪汉吗？物理学家也一直是物理学家？或许他以前学的是金融——不太可能 ， 金融的跌破会死人 ， 吉迪恩还活着 。 51岁 ， 白人流浪汉 ， 连律师都请不起 。 他离51岁还有几年？
吉迪恩女孩又是什么意思 ， 流浪汉女孩 ， 流浪汉的女儿 ， 流浪的女孩 。 流浪汉会有女儿吗？如果他以前不是流浪汉 。 或许他住过比他大得多的房子 ， 一个妻子 ， 四个孩子 ， 三个是女儿 ， 儿子一个就够 ， 女儿越多越好 。 前妻没给他生出一个孩子 ， 她怀过孕 ， 不小心流掉了 。 他们的婚姻不是因为这个走到尽头的 ， T先生很肯定——不过也说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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