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二本生:媒体聚焦庞大的“隐匿群体”( 二 )

我就是二本生:媒体聚焦庞大的“隐匿群体”
考研学生在楼道里的自习桌 。 受访者提供谷底负载在文凭上的那一丝并不确定的期待 , 在劳动力市场上日益残酷地兑换着价值 。 广东F学院传统的就业岗位是进金融机构 , 但每年流水线般输送出的毕业生填补了职业地图的大小缝隙 。“我办公室里有永远擦不完的皮鞋油 , 沏不完的茶叶、吃不完的红枣 , 还有丝绸被、洗发水 , 都来自学生的推销 , 我的日常消费中 , 一些护肤品、小首饰、正式一点的包 , 都来自学生供货 。 ”黄灯说 。黄灯的一个学生做了纹绣行业 , “都是套路 。 成本很低的项目 , 可以包装为成千上万 , 甚至上百万元的项目 。 美容搭配玄学 , 诸如文眉 , 一定要和人的运势联系 , 上钩的人就会很多” 。 开餐饮店的学生处在“不请人忙不过来 , 请人就没有利润”的境地 。 很多时候 , 他必须亲自上阵 , 将外卖送到一个和他境况可能差不多的人手中 。 “生活已被控制 , 生活已被金钱控制 。 ”有的学生曾被骗去传销 , 又接连拒绝职场潜规则和家人介绍的相亲对象 , 刚毕业还很有拼劲地想着出人头地 , 现在只想找一份一个月有四五天假、有点收入的工作 , 找个男朋友拍拖结婚生孩子 , 平凡地生活下去 , 但不能如愿 , 最终生出精神疾病 。黄灯感慨 , 一个在现实中处处碰壁的女孩 , 仅仅因为不愿向现实妥协 , 始终没有获得过哪怕一次小小的突围 。一位女生绝望地想哭 , “我还想过走歪路 , 哪里有一个干爹型的人 , 帮我找一份工作 , 让我安稳下来 , 然后我再去追求梦想 , 再去提升自己” 。黄灯表示 , 现在大学生面临的压力要大得多 。 她的大学班级 , 班上70%学生来自农村 , 通过高考 , 确实改变了生存、命运 , 他们大多不仅获得了稳定的职业 , 享受了计划经济时代单位分配的住房(或者购买了房价低廉时候的住房) , 得以在城市轻松扎根 , 更成为各自家庭的支柱 , 充分享受了大学文凭带来的极高性价比 。扩招后 , 大学生已从“天之骄子”堕入凡间 , 身边很多普通劳动者都可能拥有一张贬值的大学毕业证 。 学生们被逼到绝境 , 唯一能够下手的对象只有自己 。莫晓是黄灯2015级的学生 , 与840万人一起毕业 , 一毕业他就失业了 。 他1995年出生 , 个子不高 , 瘦小的身体里藏着对文字极大的热情 。 他每天坚持写作 , “我要当好作家 。 ”去年毕业后 , 莫晓找了一份教育机构的工作 , 培训完发现自己只是教学机器 , 于是辞职 。 失业的当口 , 堂弟找他创业 , 做汽车方向盘改装 , 这位文人做起粗活儿 。 “那段时间很拼 , 每晚两三点睡觉 , 一早六七点起床拉客户 。 ”很快疫情来了 , 没什么单子 , 租金又要交 。他做起兼职 , 服务员、快递分拣员、保安、助教 , 每天盯着招聘网站 , 有兼职就做 。 还遇到过兼职群骗子 , 让每人交5元钱 , 几百人的群交完钱 , 就解散了 。他在景区做保安 , 衣服大大的 , “我做保安是别人保护我 。 ”同事看他瘦小年轻 , 给他派轻活儿 。 在餐厅第一次做服务员 , 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 后来觉得能养活自己就不算丢人 , 慢慢把脸皮磨厚了 , 胳膊也因端菜变粗了 。分拣快递的活儿是从晚上6点干到第二天早上6点 , 其间时常弯着腰 , 盯着流水线上不同的字母数字 。 一个女孩穿了短裤来上班 , 被主管当众训斥 , 后面一排男生窃窃地笑 。 “我真的觉得很心酸 , 我只是来兼职 , 过完今天拍拍屁股走人 , 我起码有个学历在 。 她不做这份工作 , 饭可能都吃不起 。 ”莫晓后来发现 , 吃不起饭的是自己 , 交完600元的房租 , 他口袋里没钱了 。 他待在房间很久没出门 , 突然走到外面 , 听到摩托车声、人声、喇叭声 , 焦躁无比 。 有一次他吃着饭突然流泪 , “终于明白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 ”他要强 , 不找家里要钱 , 避免雪上加霜 。 爸爸生了几场病 , 手术花掉十几万元 。 妹妹不知道什么原因借了网贷十几万元 。 生活跟这一家人别着劲 , 岔着道 , 父亲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 像一顶雪帽顶在头上 。25岁的莫晓兼职漂泊 。 “毕业我还没站稳 , 就要让我跑了 。 突然要承担起责任 , 我觉得好累啊 。 ”家庭的淤伤一直延伸到他瘦弱的身体上 , 逼得他不得不强壮起来 。上大学时 , 莫晓跟宿舍的兄弟突发奇想骑行到湖南 , 路线没查 , 单车也是借的 , 两个男孩在公路上晒掉一层皮 。 那天山上空无一人 , 夜幕笼罩 , 两人只能摸黑拼命骑 , 直到远处灯光闪现 , 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莫晓不知道毕业后还要翻过多少山才能见到那一点光 , 一起骑行的朋友考上了梅州的公务员 , 最近忙着疫情防控 。 很长一段时间 , 莫晓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 就像机器发出低沉不变的嗡嗡声 。折腾黄灯用笔记录了很多用力生活的大学生 , 她说 , “二本院校的起点 , 也许让他们默默无闻 , 但没人否认 , 无数个体的努力 , 正悄悄改变群体的命运 , 并事实上推动社会更为稳固的站立 。 ”临毕业 , 大多数学生焦虑 。 一些学生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听《大悲咒》 , 但效果了了 , “我已经不吃肉了 , 是佛系少女了 , 让我打坐 , 我还是会为未来而浮躁啊 。 ”10年前 , 黄灯班上的学生几乎没有人考研;如今 , 考研成了最热门的选择 , 其次是考公务员 。 像一对平行的双杠 , 考公、考研是二本学生借以出人头地的支点 。从早晨5点钟开始 , 食堂门外逐渐汇成一条队伍 。 因为图书馆和教室有限 , 学校把食堂的一层改成自习室 , 后来又扩大一层 , 备战考研的学生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学校重视考研 , 有同学反映楼上食堂桌椅移动常有噪音 , 校方就给桌椅加了一层垫子 。 人们走在“考研自习区”里 , 会自觉把脚步放轻 。即便有了改造后的食堂 , 仍旧容纳不下考研大军 。 实在找不到位置的人游荡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宿舍的天台楼顶 。 有人在楼梯的转弯处学了一个学期 , 与南方的闷热和蚊虫抗衡 。在所有的学生里 , 黄灯最希望林峰考上研究生 。 从高中开始 , 林峰掉入武侠世界 , 写了几百万字的武侠小说 , 每个主角都分配有自己身上的某种特质 。 工作10年了 , 他的头像仍然是令狐冲 。其他人的骄傲如同皮肤病一样暴露在外 , 十分敏感 , 他的骄傲则藏在深处 。 他话不多 , 不会刻意经营人际关系 。 第一次高考失败 , 复读一年后 , 他考入广东F学院 , “在农村 , 要么你真的很拼 , 要么就靠读书 。 ”高考前两个月 , 父亲工作时弄伤了手指 , 要住院 , 爷爷身体又不好 。 填志愿时 , 父亲专门从医院出来跟他商量怎么挑学校 。 考前父亲出院 , 全程在家里陪他 , 让他静静考完高考 。在他看来 , 人们靠两样东西实现目标 , 金钱和意志 , 没有前者 , 他必须在后者上做得出色 。 黄灯评价“林峰是一个真正被兴趣吸引的人 , 是一个有目标和梦想的人 , 这在我教过的几千名学生中 , 凤毛麟角 , 难以寻觅 。 ”大学时 , 还有老师极力推荐他去研究庄子 。这个出生在广东四会村庄里的男孩热爱电影 , 毕业时曾想去电影公司 , 但走近之后 , 却发现兴趣变成职业有太多无奈 。 “电影导演都想拍文艺片 , 但80%拍的都是商业片 。 ”有同学热衷于参加能让履历光鲜的学生会 , 他跑去做青年志愿者 , 毕业想找一份公益组织的工作 , 却不得 , 最终顺应潮流进了银行 。 他喜欢独处 , 却被迫跟人打交道 。在银行工作一年后 , 他决定考公务员 。 “公务员考试没有要求‘985’‘211’ , 对普通大学生来讲是个机遇 。 ”在文凭的含金量稀释以后 , 学生们冲向另一个看似公平的赛道 。林峰最终进入四会的一个机关 , “之所以报考这个单位 , 主要是因为它招录人数比较多 , 容易考” 。 在筑起高墙的单位 , 他不用为了取悦别人把自己打扮成另一个人 , 更重要的是 , 这里工资稳定 , 给予他更多时间去思考未来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像我这种家境不好的 , 毕业之后一定要出来工作 , 继续深造只能等自己赚钱 。 ”当下 , 他仍然坚持考研究生 , “起码让自己保持学习的心 , 不要让社会同化 。 ”每当收到工资觉得兴奋的时候 , 他总说自己被社会同化得太厉害了 , “充满铜臭” 。他记得毕业前一晚 , 大家约好通宵 , 兄弟们在走廊放肆聊天 。 午夜 , 人群逐渐困了 , 林峰的耳机里一直重复播放一首歌 , 港台歌星陈百强的《摘星》 , “我要踏上路途……我要摘星不做俘虏” 。 他听着听着睡着了 , 那种感觉至今找不到言语形容 。莫晓与林峰相隔10年毕业 , 但他们分享同一种感受 。 莫晓在大学时期把作家梦告诉了周围所有人 , “如果你想当作家 , 你就放声大叫 , 总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 。 ”他在研讨会上听一位作家炫耀自己发过传单 , 体验生活 。 做过各种兼职的莫晓生气了 , “什么时候发传单成为生活很差的标准了?现在的作家都这么养尊处优了吗 。 ”他觉得 , 作家和拾荒者没什么差别 , 一个是给素材分类 , 一个给垃圾分类 。 他感到自己在这方面有天赋 , 但不那么大 。写作带给莫晓快乐 , 他写出一个新奇的开头 , 整夜兴奋睡不着 , 发了4条朋友圈 , 又都改成仅自己可见 。 当初备战考研的间隙 , 靠着3条士力架和两瓶水 , 他从早上9点写到晚上10点 , 过程轻松 , 不觉得压力 , 写完站起来时 , 砰的一声倒在座位上 。考研失败 , 辞掉教育机构的工作后 , 莫晓投了上百份简历 , 他投过公众号 , 写了几万字的完整作品 , 没有任何回应 。 他也投过影视公司 , 一天写好几个短剧本拍视频 , “有些公司盗用你一个想法 , 但不要你 。 ”上百份简历换来不到10家面试机会 , “我最怕过不了简历关 , 二本是个坎儿 。 ”生活与小说一样 , 充满巧合 。 随着疫情的阴影逐渐淡去 , 他找起工作来反倒变得容易 。 不久前 , 他入职一家科技期刊做编辑 , 看着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印在纸上 , 感叹“多年媳妇熬成婆” 。 他把杂志拍照发了朋友圈 , 用红笔圈上自己的名字 , “因为不起眼 , 所以要画圈圈 。 ”这家期刊属于中山大学的校企 , “我身边的同事基本都是广东省最好学校的研究生 。 ”大家吃饭的时候聊起学校专业 , 莫晓以前从不说话 , 现在 , 他想清楚了 , “以后我要第一个说我是广东F学院的 , 我不害怕尴尬了 。 ”生活正在展示好的一面 , 他一边写作 , 一边工作 , 路上遇到递过来的传单 , 一定会接 。摩擦沈毅星毕业后满足于在一台机器上充当一颗齿轮 。他潇洒的大学生活以一场散伙饭结束 。 女生们哭得稀里哗啦 , 沈毅星没感到离别愁绪 , “我们无知 , 我们喝酒不管 。 ”他开始向往新生活 , 要工作了 , 不再跟爸妈要钱了 。他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物流公司 。 那是2009年 , 金融危机刚刚过去 。 物流老板直接来学校招人 , 好像很重视 。 “定位我们是公司的重点人才” 。 沈毅星任职两个月就辞职了 。 “老板要成立航空部 , 让我们搞空运 , 高估了我们二本学生的能力 , 连我们的英语都没衡量一下 。 ”没人带路 , 沈毅星自己打退堂鼓了 。他后来参加银行的统招 , 投了家乡河源的岗位 , 到乡镇上班 。 “我家里全部做小生意 , 有卖服装的、卖水果的 , 我父母在档口卖肉 。 我也想搞这些 , 比他们有更好的营销手段 。 ”毕业时 , 沈毅星去当地的百货、超市面试 , 延续家族的生意路 , 但父母劝他进入体制内 。“我父母20年每天三四点起床 , 没睡过安稳觉 , 他们觉得体制内不用受这种苦 , 吃公粮的人社会地位高很多 。 他们认为进了国企 , 娶妻生子买房 , 只是时间问题 。 ”沈毅星顺利进入银行 , 从乡镇小职员做起 , 一步步借调到大城市 , 如今“抛妻弃子”地满省出差 , 一个月只回家几天 。 他说自己身上有一种底层不服输的“小强精神” , 练就了把脸贴在地上摩擦 , 再起来笑一笑的勇气 。 他从一个腼腆的大学生 , 蜕变成善于交际的金融从业者 。一次期待已久的升职 , 几乎已经确定就属于他了 , 结果在突击考试上他没考好 , 机会落入别人囊中 。 “感觉自己付出了四五年 , 提拔的时候突然被捅了一刀 。 ”领导在宣布结果时 , 不具名提到了他的失误 , “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 ”第二天 , 他面貌一新去找领导道歉 , 承诺把未来工作做好 , “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 挺佩服自己的调节能力的 。 ”沈毅星把借调到广州看成人生的一次转折 。 “像我们这种没出身 , 能力又不拔尖 , 在小地方很难发展 。 ”在县城工作那几年安逸 , 下班就是爬爬山 , 找好吃的 , 晚上打打牌、唱唱歌 。 他在25岁看到了自己的50岁 。来到广州上班后 , “好像井底之蛙打开了井盖” , 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 他在县里写东西的要求是“写清楚 , 看得懂”;到了省里 , 要求变成“简单明了 , 一个字不多 , 一个字不少” 。 有时一篇文稿一晚上改十次八次 , 最终还是要领导再改 。他感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压力 , “别人以为我外表光鲜出差是到处旅游 , 他们看不到我工作到夜里一两点 , 脖子一抬 , 整个背都是酸的 。 ”他有个亲戚 , 名校毕业 , 在北京做律师 , 带家人游玩的间隙拿出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 , “这不是压力是什么?”他觉得自己没有重点大学的学生聪明 , 不是领导者 , 是合格的工兵 。 但做好螺丝钉也需要坚守 , “不是冰做的 , 打进去就消失了 。 ”工资不是卑微的薪水 , 那也是血汗钱 。“老鼠生出来的孩子不去打洞 , 要成仙得付出太多常人难以理解的辛苦” , 沈毅星说 , 他婚后攒够了钱买房 , 孩子是打地铺时出生的 。 “我发现 , 市里的同事小孩很多初中高中就已经规划出国了 , 人的差距以指数级拉开 。 ”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走出农村 , 称自己为“涉农白领” , “只有拼命跑才不会被雨淋 。 ”他尽力让普通话显得标准 , “因为你没有伞 。 ”他在童年得到一本小人书 , 能看上10遍 。 直到小学毕业 , 他都没摸过足球 , 属于乡野孩子的娱乐是在山沟里跳塘 , “不淹死就好了 , 能活到现在 。 ”而他的孩子已经对农村缺少感知 , 只知道那里是“打棒棒(指放鞭炮)的地方” 。去年毕业10周年 , 沈毅星回学校看看 , 校门口的湖已经干涸 , 湖底躺着几辆坏了的共享单车 。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 回家的周末被嬉闹声环绕 , 他感到知足 。 他说大学教育相当于第二次出身 。 大浪淘沙 , 冲出来了金子 , 但更多的是沙 。林峰也抱着孩子回过学校 。 他们都处在30多岁的年纪 , 已成家立业 , 找工作时赶上经济发展的上升期 , 房价在“山脚” , “比较平缓 , 靠走还能走上去” 。10年后 , 莫晓面对的是更加坚硬的现实 , “我一个月收入五六千元 , 怎么买得起五六万元一平方米的房子?”黄灯说 , 对有些同学而言 , 通过买房、做生意 , 早就理顺了个人生活 , 实现了财务自由 , 而对另一部分同学来说 , 不但居无定所 , 收入有限 , 工作也极不稳定 。 客观来说 , 两者分野的关键要素是房子 。15年来 , 黄灯像一张唱片 , 总为刚来校园的人播放 。 在外国文学史的课堂 , 主题是《红与黑》里于连的命运 , 讨论经久不息 。教室周围种着高高的白玉兰 , 小巧的校园遍布南方植物 , 天空高远 。 一个普通的课堂场景 , 黄灯多年后回忆起来 , 仍然记忆深刻 。这些年在课堂上 , 她越来越少提起务虚的东西 , “找不到契机 , 自己也困惑” 。 她曾跟学生们讲经典的诗歌 , 学生们觉得很搞笑 。 “他们没有廉价的激情 , 不会用到诗意这个词 , 只用戏谑和调侃的口吻描述当下感受 , 那些网红词汇 。 ”但她知道 , 无论日常生活多么的贫乏 , 无论现实多么缺乏诗意 , 学生们在创造一切条件去行动 。 黄灯觉得他们“读书不一定改变命运” , 但他们避免了 , 若不读书就会滑入更为糟糕境地的可能 。(应采访对象要求 , 文中沈毅星、莫晓、林峰为化名)(原题为:《我就是二本生》)本文来自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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