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篱笆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篱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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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去台湾旅游 , 从网上发来几张照片 。 我多年走南闯北 , 对都市里密集高耸、样式趋同的高楼大厦 , 早已熟视无睹 , 毫无感觉了 。 因一组照片上的风景是祖国的宝岛 , 我感兴趣的是商业街上繁体中文的市招和广告 。 细细端详那些厚重秀美的颜体、宋体字 , 我感受到了中华文化强劲的生命力:一眼可见、谁都认识的汉字在呼唤游客 , 脚下不是中国的一部分又是什么?其中有一张照片 , 刚入眼帘就令我怦然心动 , 是朋友站在海边 , 身后有一圈竹编的篱笆;肥厚、碧绿的亚热带植物缠绕在篱笆底部 , 一直延伸到碧波荡漾的海岸 , 远方是海天一线 。 在台湾海峡 , 一圈竹编篱笆触动我的心 , 像蓦然读到一首唐诗绝句 , 看到一幅宋元时代的山水画 。
我的心里 , 从此装进一圈竖列在台湾海峡的竹篱笆 。
北京的北海公园东岸 , 在“濠濮间”的小山上 , 有几间古朴的茅亭 , 还有竹篱笆围住几丛竹子;篱笆依势造型 , 跟随山坡起伏 。 顺着石阶蜿蜒而上 , 闲坐在茅亭下 , 东南的景山万春亭就成了借景 。 这是造园者的手笔 。 偶然回头 , 透过松枝交横的间隙瞥见北海的碧水 , 心旷神怡 。 如果不是竹篱笆而是铁艺护栏 , 我会视而不见 , 更不会发生诗意的观感 。 竹篱笆 , 从材料的角度说 , 只是普通的竹竿 , 但它编织成“空透漏”的竹墙后 , 就使这一处园林产生山野气息 , 让游客从闹市走入田园 。 这就是梁思成先生说的“建筑意” 。 走过几个城市的公园 , 我看见 , 园艺工人都爱以菱形或其它几何形编织成竹篱笆 , 用这种绿色环保、中国特色的围栏处理公园的空间结构 。
近年浏览一些黑白老照片 , 我发现 , 在旧时的上海、天津、青岛、哈尔滨 , 有一些居民区的建筑群 , 是用竹木篱笆间隔;邻里之间 , 既有区分 , 又有联系 。 建筑群的空间处理 , 不是用砖石水泥高墙分割 , 家家遮严堵死 , 而是以隐约、空疏的篱笆 , 将“墙”的功能和美感相统一 。 西谚:“邻居可来往 , 篱笆不能拆 。 ”相当“哲学”地说明了人际关系的度 。 杜甫住在成都时 , 就有“肯与邻翁相对饮 , 隔篱呼取尽余杯”的诗篇 。 可见 , 在唐代成都 , 篱笆已是“舍南舍北”、邻里之间的分界 。 如果仅从功能考虑 , 竹木篱笆能阻挡住什么来自外部的暴力呢?它最多能阻挡猫狗鸡犬的随意乱窜 , 并没有坚牢的防御功能 。 从“建筑意”来看 , 住在以篱笆间隔的社区里 , 居民的心理没有压抑感 , 整个建筑群的空间是流动、透气的;各家有一小片土地 , 种花种菜 , 在都市里就能享受田园之乐 。 更重要的 , 是居民有一种安全感、祥和感 。
少年时在农村 , 我见过不少篱笆 , 也曾和伙伴钻进篱笆偷吃村里人种的西瓜;“当时只道是寻常” , 如今回忆 , 偏偏是寻常事物藏在深层记忆 。 我们村的菜园 , 邻里家的小块地 , 篱笆是用荆条、杂木、高粱秆编织的 。 夏秋时节 , 篱笆上爬满紫色的扁豆花、五颜六色的喇叭花;嗡嗡的蜜蜂 , 翩翩的蝴蝶 , 还有一些藤蔓类植物的触须缠绕在上 , 红红绿绿 , 随风舞动 , 像一幅幅色彩明丽的国画 。 凡是篱笆围起来的菜园 , 必有一扇荆条或酸枣刺编织的门 , 在唐诗里 , 这种门叫“荆扉”“柴门” 。 今年5月 , 我在老家 , 发现有一个本家弟弟 , 自己编了一扇柴门 , 以篱笆作围墙 , 与村里整齐划一、高墙铁门的新住宅形成鲜明对照 , 我见了欢喜 。 那些在土地上生长 , 又与土地相连接的篱笆、柴门 , 是勾魂摄魄的家园啊 。
篱笆 , 从北中国的农村 , 到海浪拍岸的海峡;从缠绕紫色的扁豆花 , 到镶嵌碧绿肥厚的燕子掌 , 不管它竖立在哪里 , 都属于中国人的历史文化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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