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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爱故乡”，就是我装逼

都说少年多梦 ， 我正好相反 ， 老了多梦 。 少年的梦 ， 梦未来 ， 梦理想；老年的梦呢 ， 梦过去 ， 梦少年 。 而我的少年在哪 ， 我的过去在哪 ， 当然在故乡 。 故乡 ， 记载了我的过去 ， 遗留在我的梦里 。10多岁做放牛郎 ， 牛儿在山坡吃草 ， 放牛的不知道哪儿去了 。 我就仰面躺在一颗参天的松树下 ， 碧蓝的天空 ， 移动的白云 ， 直插云天的树干 ， 旁逸斜出的树枝 ， 微风阵阵 ， 松涛声时隐时现；更多时候 ， 我在看无忧无虑的松鼠 ， 从枝丫跳到树干 ， 又从树干跳到枝丫 ， 看忙忙碌碌的蚂蚁 ， 有的在上树 ， 有的从树上下来 。如果我觉得放牛郎很惬意 ， 那也是因为年少不知愁 。 古人说的是“日出而作 ， 日入而息” ， 而我呢（当然不止于我） ， 经常是 ， 日未出而作 ， 日已入也作 。 饿着肚子开夜工 ， 经常自己问自己：就此了却一生吗？生于斯 ， 长于斯 ， 劳于斯 ， 死于斯 。后来 ， 我到本乡的中学代课 ， 亲朋好友来给我送行 。 我所在乡是全县最山的乡镇 ， 我所在村是本乡最山的村 ， 是名符其实的山村 。 能够离开最山的村 ， 当时在所有人眼里 ， 都是好事一桩 。乡镇中学老师 ， 大多是本乡本土人 ， 同事间 ， 最常说的一句话：“冲出鲁溪径” 。 “鲁溪径”是个地名 ， 在与相邻乡镇交界处 ， 是出入本乡的必经之路 ， 出了“鲁溪径” ， 山没那么多了 ， 视野开阔得多了 。 所谓“冲出鲁溪径” ， 就是调出本乡的中学 ， 离开这个边远乡镇 ， 这不但成为许多老师的奋斗目标 ， 还常以此鼓励学生 ， 勤奋学习 ， 考上高一级学校 ， “冲出鲁溪径” 。“冲出鲁溪径” ， 我算其中一个 ， 30年前 ， 离开所在乡镇 ， 调到县城学校任教 。所谓“故乡” ， 即过去居住过的地方 ， 如果从出生一直都没离开居住地 ， 这居住地就不能叫“故乡” ， 应该叫“家乡”才合适 。 其次 ， 还得看你身居何处 ， 如果你定居他国 ， 祖国就是你的故乡 。 我出不了国 ， 但我出了村 ， 出了镇 ， 不但我所在村成了我的故乡 ， 我所在镇也成了我的故乡 。如今的我 ， 常梦过去 ， 常梦故乡 ， 能说明我爱故乡吗？答案是否定的 。什么叫“爱”？打个比方 ， 就像夫妻俩 ， 说一千一万个“爱”都没用 ， 不离不弃 ， 白头到老 ， 相爱一生 ， 相伴一世 ， 那才叫爱 。 如果我说“爱故乡” ， 那就是装逼 。 真爱故乡 ， 你“离开山村”干嘛？真爱故乡 ， 你“冲出鲁溪径”干嘛？时刻都想离开家乡 ， 离开了家乡 ， 反过来说“爱故乡” ， 不是装逼是什么？“人往高处走” ， 这无可厚非 ， 远离家乡到哪居住 ， 也是个人自由 ， 但为什么要离开家乡？不就是家乡比人家贫困落后吗？到发达的地方寻求发展 ， 就是不甘贫困落后 ， 告别贫困落后 ， 如果说“爱故乡” ， 岂非等于说“爱贫困落后”？因为 ， 很多人的故乡其实就是“贫困落后”的代名词 。 京城的人大概不会背井离乡来珠三角发展 ， 珠三角的人更不会找到贵州大凉山去打工 。 一边千方百计离开故乡 ， 一边口口声声“我爱故乡” ， 要么双重人格 ， 要么口是心非 。我的故乡 ， 除了生我养我之外 ， 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 虽有许多山 ， 却没桂林山水般的神奇 ， 虽有许多水 ， 也没九寨沟那般绚丽 ， 换句话说 ， 天下的美丽 ， 故乡一样没有 ， 人性的丑恶 ， 故乡一样不缺 。 尤在当今 ， 资源耗尽 ， 环境污染 ， 山上不见参天的大树 ， 河里不见野生的河鱼 ， 剩下的是 ， 污染了的水土 ， 污染了的人心 。 人心的嬗变 ， 恐怕还远不止于我的故乡 ， 上网查查 ， 看那位“大衣哥”朱之文 ， 唱歌成名后 ， 村里人是如何对待他的 。 山水变丑了 ， 如果人心也变丑了 ， 我还凭什么去爱她？“离开山村”时不觉得可爱 ， “冲出鲁溪径”时不觉得可爱 ， 如今反而觉得可爱了 ， 你不感到可笑吗？如果我还口口声声“我爱故乡” ， 你会相信吗？你肯定不信 。 眼下装逼的人太多 ， 所以我就不装逼了 ， 我常梦见故乡 ， 还经常回故乡看看 ， 这与爱不爱故乡没一毛钱关系 。 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 ， 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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