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复工记:仍对患者满怀善意,诊室新增逃生通道
2020年5月27日 , 是朝阳医院眼科医生陶勇复工后的第三次门诊 。 128天前 , 他被患者砍伤、差点死去 。已在陶勇这里看病8年的黄凤(化名) , 这一次挂号既是看病 , 也是探望一直挂念的“孩子” , 她已把陶勇当作亲人 , 他受伤后的一个多月里 , 她心神不宁 , 有一次甚至把要洗的袜子放进了冰箱 。走进门诊室 , 黄凤一眼就看出了变化:诊室里侧的墙 , 被凿空了一大块 , 宽约1米 , 高度超过2米 , 医生和护士可以自由穿梭到另一间诊室 。 此前 ,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 同事们想找他 , 需要挣扎着拨开拥挤的人群 , 从诊室外敲门 。陶勇被砍伤后没几天 , 这堵白墙就被打通了 。 “这是医院的主意” , 他的同事说 。 虽然医院没有明说是为什么 ,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 一个诊室 , 多一条通道 , 更加安全 。 况且 , 这条通道 , 就在陶勇的身后 。
△陶勇被砍伤后 , 其诊室与其他诊室隔着的一堵墙被打通了 。这一天 , 我在这个诊室看着陶勇连续工作7个小时 , 这样的工作节奏 , 很难将他与病人身份联系在一起 。他身上的多处刀伤 , 不会被人们轻易察觉:新长出来的头发遮住了头上的刀痕 , 白大褂的长袖掩盖了左手臂上一个长的手术疤痕 , 被衣领盖住的脖子左侧 , 另一道伤疤若隐若现 。但左手却格外引人注意 。 浮肿、手指蜷曲、红得发黑 , 手掌心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 , 这一只受过严重刀伤的手 , 还未完全恢复知觉 , 至少目前 , 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功能:不能握任何东西 , 更不能拿手术刀 。 看病的时候 , 左手随意丢在一边 , 有一次电话响了 , 他的右手正飞速敲击键盘 , 为了不影响进度 , 干脆右手拿起手机放在左肩 , 头向左一歪 , 夹住手机 , 边听电话边继续打字 。也只有左手在提示着4个多月前他经历的生死劫难 。 1月20日 , 他在诊室被一名患者拿着菜刀追砍 , 造成其左手骨折、神经肌肉血管断裂、颅脑外伤、枕骨骨折 , 失血1500ml , 7个小时的全麻手术才将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 成为伤医事件中的幸存者 。 而去年圣诞节前倒在血泊中的另一名医生杨文就没有这么幸运 , 她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被砍伤114天后 , 陶勇于5月13日恢复门诊了 。 他以病人和医生的双重身份 , 再次回到了那个让很多人心有余悸的眼科诊室 。受伤后 , 陶勇开始限号了晚上8:10 , 北京朝阳医院的门诊楼大门紧闭 , 几乎见不到人 , 7层眼科门诊 , 一个诊室的门微微开着 , 一个女医生从外面回来拿东西 , 循着光亮推开门 , 一看却是陶勇 , 皱起眉头 , “你怎么还在这儿?”陶勇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 轻轻嘘了一声 。 他正在开一个线上会议 , 和本院、外院的几个眼科医生讨论疑难病例 。 此时 , 他已经持续工作了快7个小时 , 还没吃上晚饭 。门诊是1:30开始的 , 陶勇提前10分钟出现在了A0730诊室 , 他要做些准备 。我也是差不多时间来到7层眼科门诊大厅 。 此时 , 大部分患者安静地坐在等候区 , 等待广播叫号 , 每个诊室门边的墙壁上 , 出诊医生信息和当前患者都清楚地显示在一块小的电子屏上 。 除了A0730诊室 。A0730诊室门口的显示屏 , 没有任何信息 , 却被十多个仓皇的人围着 , 人群中 , 参杂着河南、陕西、湖北、河北等多种地方口音 , 还有小孩的哭闹声 , 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吵闹 。大家都冲着陶勇而来 。 他们中有些人是第一次来 , 提前在网上预约到了陶勇的特需门诊 , 但还有些复诊患者 , 早先和陶勇约好了 , 直接过来 , 电子系统无法应对这样的复杂情景 , 从几年前开始 , 陶勇的诊室都是人工叫号 。也就不到一分钟 , A0730的门被关上 , 锁住 , 打开 , 再关上 , 锁住 , 一个女助手控制着这个门的人员进出 , 她要尽量给里面的陶勇留一个安静的环境 。 与此同时 , 她还要快速解答门外人的疑惑 , 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 。 “病例 , 病例 , 这不是病例!这是检查单!”“把病例给我看一下” 。 第一次来的人显得尤为焦虑 , 他们大多都会一遍一遍问 , 什么时候轮到我?
△陶勇在诊室里给患者家属解释病情进展 。陶勇的诊室外依旧像一个小型战场 , 只不过 , 比此前好了很多 。 早前 , 几十个人在外面排着 , 总会有人插队 , 人群中经常爆发争吵 , 一个助手不够 , 他还专门找了北京林业大学勤工俭学的学生来帮忙维持秩序 , 但最后人家受不了 , 不来了 。现在排队的人少了 。 “不挂号看不了” , 没有挂号的人涌上来 , 女助手的态度相当坚决 。陶勇开始限号了 。 每次门诊最多10个新号 。 加上复诊患者 , 每次出诊 , 最多不会超过20个人 。被砍伤前 , 陶勇多年的习惯是 , 来者不拒 。 他的患者几乎都来自外地 , 他舍不得让这些大老远跑来的患者白白等上几个小时 , 失望而归 , 最后的结果是 , 他的诊室灯常常亮到晚上9点 , 甚至更晚 。 直到受伤后 , 他意识到 , 他要给自己做减法 , “患者是永远看不完的” 。虽然只有20个患者 , 但还是整整看了4个小时 , 留给每个患者的时间多了 , 平均每个患者可以聊上十几分钟 。 陶勇对当天的就诊秩序相当满意 , 给了两个字的评价 , “很好” 。108号患者:他耐心得像幼儿园老师等待陶勇的4个小时里 , 我在诊室门口的凳子上 , 碰到了黄凤 。黄凤60多岁 , 戴着眼镜 , 坐在我旁边 , 主动跟我攀谈起来 , “你知道吗 , 8年前我就接触过他” 。 2012年 , 黄凤被查出得了葡萄膜炎 , “刚开始好厉害的 , 在家折磨得快要跳楼了 , 眼睛里面扎得疼 , 全看不见 , 不怕你笑话 , 我遗嘱都快写好了 。 ”彼时 , 32岁的陶勇还在北大人民医院工作 , 黄凤第一次去他的门诊 , 心里一惊 , 这不是个小年轻吗?半信半疑间 , 陶勇说 , 你放心吧 , 既然找到我了 , 我不会让你跳楼的 。 他开始给她建立档案 , 在一个本子上标记上了108号 , “我就这么成了他的第108个葡萄膜炎患者” 。从医院回去后 , 闺女问她 , 今天怎么样 , 有治疗好的信心了吗?黄凤也不确定 , 她只是觉得 , 陶勇在往她眼睛里注射药物的时候 , 很耐心 , 就像幼儿园的幼教老师 , 年轻也轻 , “但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用药物治疗一周后 , 她回来复查 , 视力恢复了一些 , 也不磨眼了 。 她还记得他笑着问 , 还想跳楼吗?“跟逗小孩似的 , 我说 , 看见你 , 就不想跳楼了” 。在她的本子上 , 陶勇记录了就诊、用药、复查全过程 。 找陶勇看了2年 , 她的葡萄膜炎治好了 , 之后有一段时间定期来找他复查 。 陶勇被砍伤时 , 已经有1年多没有来找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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