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失败者：南非前总统德克勒克

胜利的失败者：南非前总统德克勒克——我读《德克勒克回忆录》一位作家主张：“对历史上那些落伍者失败者预留一份问候。 ”在职时我大约每年能读约30本书，退休以后减少到20本左右。略计我所剩不多的日历，估计顶多还能再读400本，因而选择性增强，不了解的书不读。所以，若非素不相识的《德克勒克回忆录》（启蒙编译所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年11月第一版）的策划人、出品人汪宇先生赠书，我便可能无缘与德克勒克先生“谋面” 。 20多天读完此书，我对汪先生的感谢已由礼节置换为真诚，并对出品人、译编人员在《德克勒克自传》上并非商业化的用情，内生敬意。《德克勒克回忆录》中文译本文字流畅，无一般译作复杂、拗口的句式，像一部中国人的作品，读起来比较舒服。作者的回忆多是对经历的史实、事件的叙述，似乎没想论证什么重要的思想、观点，但对主线索的把握比较清晰：执政的国民党和“我”对种族隔离制度的认识过程和着力消除它的过程。我感觉，作者在叙述中流露的现代性价值取向，对这位政治家的“诚实指数”有所增益，也使译本产生引力。主要缺憾，或许是原作重复叙述的方式显得有点啰嗦。一、《德克勒克回忆录》：对我原来的南非认识具有矫正功能过去我对南非问题了解甚少，脑中内存，多是近几十年从媒体被动接收来的一堆关于种族隔离制度罪恶的碎片，还有某些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褒扬文章倾情砌起的“革命圣人”纳尔逊•曼德拉的崇高造型。《德克勒克回忆录》从另外一个侧面对我原来持有的关于南非的认识具有某种矫正功能：——南非白人种族隔离制度并非“十恶不赦”、一无是处。德克勒克既承认自己和党“过去以政府的名义犯下的罪行” ，肯定种族隔离制度为南非黑人“带来了苦难” ， “尤其是强制迁移，通行证法规和所谓的《背德法》”；也以文件、数据说明了这一制度设计并非完全罪恶的初衷以及实施情况。种族隔离制度按照1950年南非最高法院“隔离但平等”的原则设计，有试图消解白人与黑人之间暴力相残活动的动机或目的，基本方式是白人与、有色人种、黑人分别在传统聚居地以民主制度建立独立、自治的政治、经济实体，以此将冲突各方分割开来，平等、自主地谋求发展。种族隔离制度在早期也起到了缓和种族矛盾的效果，黑色人种以“黑人家园”的方式独立、自治（如著名的夸祖鲁黑人家园），也有的黑人种族以“独立国”形式（如特兰斯凯、西斯凯、文达、博普塔茨瓦纳等）自治，甚至还有个别的王国专制。这些自治体大多管理、运行得还可以：“10个黑人家园都建立了自己的首都，拥有自己的议会和令人印象深刻的政府大楼及其机构” ， “建立了几个设备完善、资金充足的大学。 ”“1975年，黑人家园内又建立了大量新的城镇，以及超过13万栋的新住房。从1952年到1972年，黑人家园内医院床位增加了7倍。 ”后来，是由于南非经济快速发展，黑人从南非境内外大量涌入缺乏劳动力的白人地区，种族隔离制度无法应对黑人“民工”基本权益难以保障的局面，革命潮流乘势来袭，武装革命在国内爆发；境外各国“解放军”也渗透进来；古巴军队亦越洋而来，与在传统势力范围内的南非军队开战。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包括美国、苏联两个“阵营”的国家，一起对南非白人政权进行严厉的政治、经济、军事制裁，致使南非内外交困，陷入绝境。种族隔离制度终于成为连国民党（白人执政党）内部的开明派也不看好、并认定终将废止的国家治理制度。——种族隔离制度不是导致南非贫困的主要原因。德克勒克承认“种族隔离无疑对经济恶化和财富分配不均有所影响，但它不是导致贫困的……主要原因。 ”“必须看到许多南非黑人（家园）在那段时间内取得的不容辩驳的进步，以及过去历届政府为了改善他们的境况做出的诸多诚挚的努力。 ”“在国民党执政的1960年至1994年，南非一直都在推行有利于黑人的收入再分配政策” ， “黑人个人平均收入占比从1960年的不到20%提高到了1994年的将近40% ，同期白人个人平均收入则从72.5%降至不到50%（剩余占比由有色人和亚裔分享）” 。白人的平均收入的降低与黑人收入的增加， “得益于主要由白人纳税支持的、有利于南非黑人的各类社会项目，大量财富从白人（那里）转移到了黑人（那里）” 。 “1975年，白人纳税占比达到77% ，相应获得的政府社会福利占比为56% 。到1987年，白人纳税占比仅降至72% ，而所获社会福利则大幅降至35% 。 ”——以德克勒克为代表的执政党主张改革的主流和以曼德拉领导的非国大及其政治盟友一样，都是“推翻”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功臣” 。非国大领袖曼德拉及其领导的争取占南非多数的黑人与白人平权的政治斗争、武装革命，对执政的国民党施加了强大的改革压力，并且后来与国民党合作，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固然是建立宪政民主新南非的“功臣”；然而，从P•W博塔总理（总统制后任南非首任总统）在上世纪80年代，进行以“一个议会三个议院”即白人、有色人（原住民科伊人和开普省的桑人以及白人与来自印度尼西亚、马来半岛的奴隶通婚后的混血后代）、印度裔议院为标志的政治体制改革，到以德克勒克总统（国民党主席）为首的开明主流派不顾党内外右翼或极右翼的强烈反对，坚持与非国大合作，毅然以执政党的主导地位推进明知会导致自身“丧失政权”的宪政民主改革，并努力把改革时期种族间的流血冲突压制到最低限度，最终为本党的种族隔离制度盖棺，向在多党民主选举中的胜利者和平交出权力——这一极其艰难的过程表明，德克勒克和执政党主流也是建立新南非的“功臣”！所以， 1993年诺贝尔和平奖公正地同时颁发给了两个曾经长期敌对、最终相互妥协、共建新南非的政党的领袖曼德拉和德克勒克。——争夺权力的政治斗争内生的污泥浊水也会使“革命圣人”脱相。曼德拉是广受尊敬的反抗白人种族隔离制度的革命领袖，当他迈着前受难者的步履，捧着诺贝尔和平奖，带着慈祥的微笑踏上黑非洲政治的红地毯，光华四射地坐上原由白人占据的总统宝座，被媒体标榜为“世界总统”之时，他的所有行为已被神圣化。然而，在政治斗争中人性眼光的下调难以避免。美国开国领袖们就洞察到对国家权力的追求，就可能“淹没理想的追求和理性的精神” ，招致“权力斗争的恶性循环”（林达：《总统是靠不住的》）。德克勒克披露的事实，也是证明。在非国大党与国民党合作消除种族隔离制度、实现宪政民主的进程中，为了占据利益高地，曼德拉屡屡以“革命的两手，反对反革命的两手” ，将口是心非当作进攻性武器：1、台上高调主张和谈，台下暗中捣乱。第一次和谈之时， 4个“黑人家园”的领袖突然退出多党谈判，有色人议院多数党领袖阿兰•亨德里克泽事后披露，会前曼德拉亲自打来电话，鼓动他抵制与政府会谈；政府为制止暴力活动召开各宗教各派别领袖会议，应参会的200多位宗教领袖、知名人士齐聚一堂，唯独缺少依附曼德拉“解放运动”的最大的教会代表；当南非和世界“心急如焚地期待”等待的德克勒克与曼德拉之间的正式谈判将要开始的前夜，曼德拉突然宣布退出，理由是有8个黑人在与警察的冲突中死亡，而事实上此类各说各有理的冲突当时经常发生，是和谈开始前后的老常态。 2、非国大在与政府和谈、签订各种协议甚至临时宪法的时候，继续组织暴力活动。曼德拉及其非国大违反和谈协议或临时宪法，一直在“暗中向南非输送武装力量，指示暴民横行霸道” ， “使用威胁恐吓手段” ，谈判后期还策动“黑人打黑人”计划，企图用武力消灭某黑人独立国。 3、对和谈建立新南非的主导方代表德克勒克总统多次进行凶狠的人身攻击，甚至当两人站上诺贝尔领奖台时，曼德拉又一次发动突然袭击，震惊了主办方。德克勒克声称，在与曼德拉的口舌战中，自己始终保持克制，从未对曼德拉个人进行人身攻击。我无意轻信德克勒克的一面之词，同样怀疑德克勒克在“政治决斗”中能够始终保持优美的道德姿态。但是， “革命圣人”曼德拉在领导非国大获取国家权力的冲动中，会不由自主地违反“圣人”的心灵纪律而脱相，这似乎是不争的事实。——“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真相。在我原来的印象里，南非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公正地调查处理了一系列涉及失败者与胜利者的重大罪行，化解了种族矛盾，避免了民族分裂，因而是所有国家或民族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光辉典范。《德克勒克自传》却对此却说不：1、非国大执政后的司法部长试图赋予该委员会“严刑酷律” ，包括“随心所欲地搜查和获取私人文件” ， “被传唤的人将被逼供。 ”工作方案还就非国大和前执政的国民党中的暴力犯罪活动的处理制定了双重标准。只是在德克勒克及其国民党激烈反对、并直接与曼德拉总统交涉之后，许多内容才在方案中被删除。 2、曼德拉提供的委员会组成人员名单不是双方认可的“不偏不倚的人员” ，也并非像智利的“真相委员会”那样，由新旧秩序双方数额相等人员组成，其中竟没有一个国民党现党员。 3、委员会在工作期间只揭露了少量的非国大党阵营的暴力犯罪，虽然包括了已与曼德拉分道扬镳的曼德拉夫人惯用“火项链”残暴方式杀人的丑恶罪行（因此受到全世界的赞赏），但绝大多数揭露的都是政府方的暴力犯罪，同时混淆政府为维持稳定而“不得不进行”的镇压与政府不知情的极右翼军人私下谋杀的界限，并罔顾事实，将所有政府人员的暴力都归罪于主张并领导废除种族隔离制度改革的总统德克勒克身上。只是在被激怒的德克勒克及其同事将此事诉诸法院以后，以图图大主教为首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才向德克勒克道歉。 4、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缺失公正的主要原因是非国大为了保持长远的执政地位，故意丑化内部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并为建设新南非做出重要贡献的国民党。二、德克勒克及国民党主流在废除种族隔离制度的改革中面临的独特困境南非政治体制改革的目标，就是普选制基础上的宪政民主体制。南非是一个黑人占大多数的多种族、民族国家，黑人的大多数又是曼德拉阵营的追随者或拥护者，民调显示，如举行全国普选，非国大将独获60%以上选票。所以，改革的最终结果，作为总统和国民党主席的德克勒克和党内主流派都非常清楚：他们是在为“改朝换代”、让“敌对势力”非国大“坐江山”铺路，并存在着既“亡国”也“亡党”——国民党下台后迅速分裂甚至消亡的危局！这个选择，对于执政的国民党而言显然极其痛苦，而亲手打开“下台闸门”的执政党主席、国家总统德克勒克就更加痛苦。但是，为了在南非真正实现各种族、各民族普遍的自由、平等、尊严、人权，为了使南非重新融入世界，为了国家的统一和长治久安，总统及执政党主流还是痛下决心，去迎接本党下台的改革终局。即使丧失执政地位也要进行改革，这在国民党内部并非共识，白人极右翼政党更是绝不容忍，曾经镇压过黑人革命的军队及情报部门官兵也因手上沾血、害怕报复而心存反感，一些自以为在种族隔离制度下活得挺滋润的独立黑人国或黑人家园的总统、国王或首席部长也坚决反对。一时间，南非国内险象丛生，武装反抗的铁血暗伏：——党内改革派与右翼的冲突。国民党内白人右翼坚持反对和谈立场，党内的不同声音既削弱推进宪政民主改革的正面影响，束缚了改革派的手脚，也滋长了右翼的私暴倾向。——非国大与政府之间的冲突。由于长期相互敌视，双方意识形态的对抗，蓄积的政治误解很深，双方互不信任，每遇暴力活动，都会认定是对方蓄意制造，并“以牙还牙”：政府在“维稳”名下以暴制暴；非国大则源源不断地从境外向国内输送武装力量，以暴力攻击政府。全国的暴力活动难以停歇。——黑人与黑人的冲突。曼德拉的非国大与黑人政党因卡塔自由党之间的武装冲突愈演愈烈，非国大庞大的地下武装“民族之矛”在纳塔尔省频繁发动武装袭击；因卡塔自由党“青年旅社”旗下人员与非国大阵营建立的“自我防御单位”武装火并，使约翰内斯堡都会区成为全国的“暴力中心” 。在武装冲突中，力量上占优势的非国大追随者们杀的人，多数是黑人民众。——白人与白人的冲突。反对与非国大和谈的白人极右翼武装“阿非利卡人抵抗运动”以暴力冲击德克勒克总统出席的南非国民党会议，致使警察开枪镇压，打死2名白人。——白人右翼与黑人独立国组成“自由联盟”与政府的改革举措对抗。以从执政的国民党分裂出来的坚持种族分离制度的保守党为核心，联合强硬地要求在黑人占多数的地区立建白人自治体的“阿非利卡人民阵线”（内含多个白人右翼团体、组织）、博普塔茨瓦纳的总统卢卡斯•曼霍佩领导的“黑人家园”等团体、自治体组成的自由联盟，坚决反对取消种族隔离制度。——安全部队某些人私下施暴。南非军队内或安全（警察）部队内试图维护种族隔离制度的“某些厚颜无耻的成员” ，也在私下里朝非国大的支持者发动袭击，故意破坏和谈，阻止政府与非国大共同推进的宪政民主改革的进程。——有的独立黑人家园试图武装割据、分裂国家。南非境内的祖鲁人（黑人）已适应种族隔离制度下的自治，国王和王子们因对过渡宪法没有君主制条文而担心废除君主制，加深了对科萨族黑人（非国大多数是科萨人）的敌视，谋求主权独立、武装割据：“我们容忍了英国人的统治。也容忍了你们（阿非利卡人即荷兰白人后裔）的统治，也容忍了种族隔离制度，但我们绝不会容忍科萨人的统治。 ”显然，历史的恩怨、种族间的疑虑、文化宗教差异、暴力行动的惯量等，加上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建设宪政民主新南非必然面临的利益之牌的重洗，使得黑人与白人之间的敌对、黑人与黑人之间的敌对、白人与白人之间的敌对，白人黑人与政府之间的敌对愈演愈烈，形成一种极为特殊的“南非国情” 。然而，正如徐贲先生所说：“国界或习惯的限制往往被夸大和僵化为所谓的‘国情’ ，正义的和公正的价值如果不适合……国情的话，那么，要改变的是国情，而不是这些价值。 ”（徐贲：《怀疑时代需要怎样的信仰》，东方出版社2013年1月第一版第163页）令世界欣慰的是人类普适性价值最终改变了南非的特殊国情——各种族在宪政民主基础上实现了和解，新国家得以诞生。三、“胜利的失败者”与“失败的胜利者”合作建立新南非成功的主要因素和条件在全民普选中当上总统的曼德拉是胜利者，然而，他的胜利中也含有“失败”的成分：非国大与背后的南非共产党，原来的革命目标是通过暴力革命建立苏联式的一党制社会主义国家，而后来“到手”的却是一个实行多党议会民主制的国家；在全民普选后黯然“下台”的德克勒克总统是失败者，然而，他的失败中也含有“胜利”的成分：执政的国民党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启建立“三议会制”的政治体制改革，德克勒克就任总统后更是利用执政党地位主导、推进改革，都是预见到了种族隔离制度必然消亡、南非政权将不可避免地更迭，所以必须主动、积极推进改革，建立稳定的宪政民主体制，避免南非成为苏式国家。这个目的显然已经达到。所以，胜利者曼德拉和失败者德克勒克，在我们的语境中实现了“双赢” 。实现双赢极其艰难，需要一些重要因素与条件：——世界宪政民主的大势深刻影响着南非的改革进程。世界上实行宪政民主制度或形式上普选的国家、地区已经由100多年前的几个发展到200多个，成为人类现代政治格局的主流，曼德拉和德克勒克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政治力量都看清了这个世界大势，愿意主动或被动地顺着潮流前行，实质上这也是在复杂的情境中，南非各种族民众群体性的心智终于攀援上现代性高度的标志。——苏联、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剧变、崩溃。南非的和谈正式开始于苏、东崩溃之后，南非境外势力支持、渗透的主要力量苏联消亡，古巴此时自顾不暇，曼德拉明白，失去苏、古支持以后，对政府进行的暴力革命已不可能取胜；德克勒克则早已认识到武装镇压黑人革命难以成功，所以两股主要政治力量产生了相向互动、寻找国家光明出路的愿望。——曼德拉与德克勒克及两大政治力量间的相互合作、妥协。政治的艺术就是妥协的艺术。虽然，两人、两党在和谈进程中摩擦不断，但双方的合作、妥协还是主线。德克勒克评价与曼德拉的关系时认为“我们的关系中没有一丝温暖” ，同时也坦承“我们彼此尊重” 。例如，曼德拉对德克勒克进行人身攻击之后，有时会主动和解，甚至道歉，德克勒克对政府的一些不必要的“暴力维稳”也会歇手、认错，对军队私自的暴力活动能调查、惩处；每当签订或执行各种合作协议陷入僵局之时，对制定“临时宪法”、“正式宪法”过程中出现重大异见，对民族团结政府人选、“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人选的激烈争议，最终双方都能着眼于种族、民族和解的大局而有所妥协。——执政的国民党由白人政党向各种族政党的转型。这种转型在德克勒克当选国民党主席以后就开始了，到全民普选之前，原来的白人执政党国民党已吸收了60万黑人党员，已是南非第三大“黑人政党” ，另外还有大量的有色人与印度裔党员。随着国民党肤色的改变，价值观同时转变，党代表的利益已超越白人，扩展到各（肤色的）种族、民族，德克勒克与绝大多数党内高官、党员决心着眼长远、面向未来，取消种族隔离制度，从根本上化解种族矛盾。执政党性质的改变，保证了党在宪政改革中的主导地位，推动南非踏上民主的光明之路。——南非军队、安全部队、情报部门的主流支持政治体制改革。军队，尤其是国防军坚定地站在主张改革的政府一边，不参与种族间争斗，认真执行政府指令或多党和谈协议，努力平息种族间的暴力，客观上遏制了安全部队、情报部门中的少数右翼分子的私下施暴，是宪政改革进程中强大的稳定性力量。《德克勒克自传》告诉世界，政治体制改革是艰难的，甚至是痛苦的，尤其是执政党明知主导的改革将导致暂时下台的直接后果，然而，德克勒克及其政治盟友还是毅然推进改革，支持普选，然后甘坐反对党的议席（德克勒克后来辞去民族团结政府副总统，带领国民党的部长们退出政府，自己退出政坛）。现在，下台的国民党仍在期待通过以后的民主选举东山再起，因为他们努力争取到了一个较好的宪法，它赋予公民定期选择执政党的权利，并且规定修订条文须拥有“绝对多数” ，这个“绝对多数”即使是声望处在巅峰期的非国大也未曾拥有。《德克勒克回忆录》提示我：拥有长期执政、治国经验、拥有大批治理国家的精英（当下又汇入了不少黑人、有色人、印度裔政治家的）南非国民党（也许那时党已更名）仍有重新获得民众选择的机会。据说，非国大执政以后，南非的经济、社会发展并不顺利，一些重要的经济、社会指标大幅下降，犯罪率高企，民众已现不满。我想，既然推出人类第一部成文宪法之后仍保留了几十年蓄奴制、又过了180多年才真正摒弃种族歧视的“白人国家”美国，可以选出一位非洲裔黑人作为自己的总统，我有什么理由怀疑已经踏上宪政民主之路的“黑人国家”南非，将来也能选出一位荷兰裔白人来当总统呢。2016年1月19日

胜利的失败者：南非前总统德克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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